周五，編輯部哥幾個組團去看了《蜘蛛人：縱橫宇宙》。
看完很Emo，心想隔壁DC也很少拍這種情緒一直往下走的電影。
這倆主角一個狂躁症一個鬱郁症，互相傷害得讓我都以為自己在看《EVA》，看到兩小時熬完好不容易等到了類似前作「蜘蛛衣染成黑色，英雄出場」的高燃畫面情緒轉折點，結果咔一下，「To Be Continue」的字幕打在熒幕，只留驚愕的眾人滿頭問號楞在座位——還是鹿晗獻歌提醒大家趕緊離場，這才打破尷尬。
後來我反思，莫非觀影前哥幾個狂打同日發售的《快打旋風6》搞得每個人都血槽見底體力不支？所以坐到好巧不巧冷氣抽風擁擠悶熱的影院以至看時總有與沉悶困意貼身肉搏的負面體驗。
於是我又買票重新看了一遍。
只能說在頂尖視覺技術的加持下，《蜘蛛人：縱橫宇宙》依然是目前最好一檔的超英電影，視覺技術保三爭一的動畫電影。然而比起驚艷絕倫的前作給我帶來的高預期，這部的體驗多少有些失望。
一
首先捋清楚《蜘蛛人：縱橫宇宙》的主題講什麼？
在我看來它想表達的東西太多，但核心仍是家庭。
（劇透預警，不想被劇透的建議請跳到下一段）
的確，這部電影借「蜘蛛人2099」之口給出了蜘蛛人必須經歷家人犧牲，否則時間線會錯位引發更大災難的設定。進而有了邁爾斯一人對抗整個多元宇宙命運的故事線，向觀眾拋出了「救一人，還是救全世界」的電車難題。
乃至有解讀把「蜘蛛人2099」看做1984的老大哥，說電影在討論反烏托邦反集權。
然而且不說每個宇宙的蜘蛛人都對「蜘蛛人2099」唯命是從，眼睜睜的放任邁爾斯的爸爸陷入危險，甚至像反派雜兵一般魚貫而出，去阻止邁爾斯救親人的情節相當詭異。
更重要的是這部電影是個大事件的上集，不論電車難題、反抗命運，反集權還是其它話頭，這些事它其實都沒有講完，也就很難說它想站什麼角度何種立場想要表達什麼理念。
反而電影從女主格溫被親爹誤解開場，到格溫與爸爸的和解然後組建英雄小隊為結束，其格溫成長蛻變的關鍵節點，應是她爸爸的那句「任何事都沒有你（家人）重要」的宣言——從結構上看，這顯然最能稱得上本片的題眼。
電影不是連續劇，哪怕上半部分，也必須至少講明白一個主題。
比如《復仇者聯盟3》，同樣是上集，單獨拎出來看也非常出色和完整。因為它把敘事中心牢牢鎖定在滅霸和它的理念身上，主次分明，立住了反派。
可《蜘蛛人：縱橫宇宙》的格溫卻很難說是這部電影唯一主角，就讓這部的敘事遠遠不如《復聯3》或《蜘蛛人：平行宇宙》那般完整。
其多線多角度和過多為續集的鋪墊使兩個半小時裡著墨不夠多的格溫角色弧缺失，進而表現得緒陰晴不定，行為優柔寡斷。
尤其講家庭的這條敘事線中，最後格溫父女矛盾的解決方式竟是家長方缺少鋪墊的主動和解，就顯得格溫格溫的英雄蛻變服力缺失，整個影片除了最後十分鐘處處顯得被動，等待他人的救贖。
當然出色的視覺和MV水平的聲畫或許能讓很多人從色彩和構圖中體會格溫的心理成長，尤其對有相似經歷或煩惱的觀眾來說甚至算得上表現細膩。
然而一旦電影密度過高的美式笑話只要有一個將情緒流打斷，可能你就會像我一樣，初看時無法理解前作的酷女孩為何這次顯得Emo，甚至躁鬱。
二
所以多元宇宙不適合講家庭關係嗎？
如果有人覺得這玩法「土」，擱以前我絕對會像瘋狗般跟那個人對罵。
正如去年奧斯卡最佳影片《媽的多重宇宙》，結結實實就是這結構。相比各種高大上主題，借多元宇宙把人生的各種可能性拍出來，進而回歸屬於每個人的終極挑戰「生活」之上，在保證娛樂性的同時也能帶來強烈的後勁。
然而，當同一個套路被反覆使用，變成公式時我必須得承認看得有些疲憊。
尤其在邁爾斯已經失去本叔的前提下，這部又毫無徵兆的插入設定：邁爾斯要成為真正的蜘蛛人必須再犧牲親爹。
給我感覺就像當初不熟漫畫的人聽到《蝙蝠俠VS超人》里蹦出那句「你媽也叫瑪莎」，一口吞下去多少消化不良，捋來捋去只能理解是為了解決父子衝突而故意製造的矛盾和加進來的設定。
尤其一想到不久後我們也要組團看的《閃電俠》八九不離十估計也是「多元宇宙」 「家庭關係」的敘事，我這腦瓜就嗡嗡疼。甚至對想像力拉滿但家庭戲也占很大比重的《瑞克和莫蒂》都有了少許的牴觸情緒。
大概我可以稱這種類型叫「多元宇宙的家庭親子關係或青春成長片」。
三
其實北美電影看得多或遊戲玩的多得人應該能感覺到，他們最大的政治正確並不是什麼少數族裔平權，LGBTQ，審美多元或其它被媒體渲染下乍看那麼回事的個人英雄主義。
相反，不同於被刻意區別化的他們不講孝或性觀念開放的刻板印象，長期以來美國的「家庭價值」，才是他們永遠在反覆強調和灌輸的主旋律。
要知道，美國是個宗教人口統計占90%以上的國度，女性生育（墮胎）權至今吵了半個世紀仍然沒個准數且次次舉國震動。
同時，在很多地區美國還是對大齡單身男女有嚴重歧視，哪怕法律沒強制規定，多數僱主也會自發的為已婚員工交多得多的醫保社保，給予他們單身員工得不到的福利和假期。
所以你能看到，他們的政客競選時總極重視分享自己的私生活，營造自己好父親好兒子好丈夫的形象；在日本ACG總把主角搞成高呼友情羈絆正義的高中生時，美國文化作品的典型主角則是守護家庭的好兒子或好父親。
而被中文網際網路裡稱作「政治正確」的思潮大本營其實主要來自全球經濟第一大省的「加州」為代表的西海岸。之所以很多人把加州文化看成美國文化，是因為不論全球IT中心或是全球影視中心的好萊塢，都在這個地區，所以加州有天然的宣傳優勢。
一個中國人把加州的自由文化看作美國社會文化，就相當於一個美國宅男，因為玩到上海F4的手遊，而把中國看成是二次元天堂一般，你要非說對吧？總有很多槽點說不過去。
而作為移民大省，種族衝突與意識形態衝突最激烈的「洛聖都」原型，所謂正確中被認為或極端或魔怔的團體和口號其實完全與加州各族裔的切身利益相關，站他們立場看其實並不魔幻。
那麼越是對立和割裂的社會環境，就越是需要一個最大公約數統合所有人。
所以答案呼之欲出，也就是「家庭價值」，我想這也是為什麼迪士尼的合家歡「流水線」能在過去幾年制霸北美電影排行榜的重要原因。
影迷總懷念90年代奧斯卡神仙打架的盛況，然而在當時的美國兩黨看來，當時的好萊塢卻充滿了暴力、淫亂和安那其的主題，什麼《教父》《第一滴血》《魔鬼終結者》皆是禍國殃民。
於是為了倡導主旋律喚醒「美國精神」，1994 年在華盛頓，國會通過一項特別議案，該議案直到今天也在指導美國八大片商——
每家電影製片廠，每年都必須製作至少三部以家庭為主題的電影。
四
當然，說這麼多我絕非想要否定或反對這種普世的「家庭價值」。
事實上不論是皮克斯的《超人特攻隊》《可可夜總會》，還是《媽的多重宇宙》《當幸福來敲門》，家庭主題可以突破任何文化壁壘深入人心，從來都是神作頻出的故事類型。
以至只有看部分美國電影時，或玩美國遊戲像《最後生還者》《新戰神》或《生化奇兵3》里當虛擬父親時，他們那些細膩的當爹描寫會給我這個大齡單身老宅男帶來強烈的生孩子帶娃衝動。若不是因為貧窮限制，這些「文化輸出」該算得上最猛的生育率助推劑。
更不提把我期待拉到最高的前作《蜘蛛人：多元宇宙》本身就是家庭占絕對核心的典型電影，不但大反派金並是個為家庭才做惡的魅力鰥夫，往日有些工具人的本叔本帕克更是個有故事的關鍵角色，與小蜘蛛邁爾斯亦師亦敵亦友的叔侄關係更是極具戲劇張力。
只是在前作已把家庭主題講徹底講明白的前提下，繼續沿著這條路往下走是否顯得保守和浪費舞台？
況且就是家庭價值，他這部的家庭戲它也寫得遠沒有前作酷叔叔帶來的那版不落凡俗，尤其圍繞邁爾斯糾結於自己是否該向父母公開自己蜘蛛人秘密這點，荷蘭弟版已有太多類似描述，被各種家庭小笑話填充的重複體驗看得更加令人著急。
所以《蜘蛛人：縱橫宇宙》給我們幾位編輯的感覺會很像去年的《戰神：諸神黃昏》，作品是好作品，各種回饋粉絲塞進來的台詞和彩蛋總讓人流淚，其觀影/遊玩的體驗依然美妙。
但在舉世前作陰影下他們都沒有尋求突破，反而在看似很宏大得反宿命主線下講了個極致求穩和照顧美國本土市場得家庭主旋律故事。
而在本系列這個對想像力沒有限制的舞台中。
「Famliy」固然永不過時，可量子理論支撐下的絢爛多元宇宙，值得更瘋狂的可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