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Twitch上興起了一種新形式的直播，其新穎的形式和怪誕的內容吸引了很多看樂子的觀眾。
這種直播模仿了上世紀90年代美國熱播的情境喜劇形式，幾個人在場景非常有限的地方聊天吹牛。
奇異的是，它是24小時不間斷地進行播放的，只要你想看，你隨時都可以點進去看一會兒。
這部名叫《Nothing, Forever》的情景劇於去年 12 月 14 日在 Twitch 平台開播之後，引發了廣泛關注，吸引了大量觀眾。目前該頻道已經有超過110000訂閱者，超過10000人同時在線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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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會奇怪，這種畫面粗陋的像素風流水賬式電視節目有什麼好看的，能夠吸引這麼多人圍觀？
答案很簡單，這個節目完全是由AI自動化製作的。
實際上，這個節目所模仿的正是美國經久不衰的經典情景喜劇《宋飛正傳》。
《宋飛正傳》這部始於1989年的情景喜劇在1998年收官，一共九季180集。
在美國本土，這部劇曾多次在各種「最偉大劇集」的榜單中位列第一名，各項艾美獎拿到手軟。
雖然和《六人行》的播出時間相差不遠，但《宋飛正傳》在國內卻沒有什麼熱度。
《宋飛正傳》在國內不火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一個原因還是因為它獨特的劇作結構。
這樣一部參與澆築了當代美國大眾文化的經典劇集，卻常常自稱「沒有主題」。
的確，《宋飛正傳》的角色對話比較閒散，討論的話題也非常生活化和隨意化，不像《六人行》一樣每集還稱得上有一個比較凝練的主要故事線索。
而這種更加閒散的談話形式，對於現階段的AI來說更容易把控，無疑也更容易被AI創作者所青睞。
正是受到《宋飛正傳》的啟發，創作者Skyler Hartle在四年前提出了製作這個節目的想法，他們想製作一個以「無」為中心的自動生成性節目。
Skyler Hartle
Hartle說：「我們想看看是否有可能建立一種新的媒體形式——一種自動生成性節目。我們想創造一個有點超現實、怪誕、大衛·林區式的節目，它可以作為一個藝術實驗項目運行。」
他們所在的團隊Mismatched Media在頻道簡介中是這麼描述這個節目的：
《Nothing, Forever》是一場關於「無」的表演，它有點像過去流行的情景喜劇，只是它永遠也不會停止，一年 365 天都能運行。你看到、聽到和體驗到的一切（古典名作和笑聲除外）始終是全新的內容，通過機器學習和人工智慧算法生成。
Hartle表示，該節目結合使用了機器學習、生成算法和雲服務技術，文本由 OpenAI 的 GPT-3 語言模型Davinci編寫（最近大火的ChatGPT正是基於GPT-3模型所構建的），語音來自微軟Azure提供的服務，像素化視覺效果則是使用遊戲引擎 Unity 創建的。
所有這些工具都經過了90 年代的各種經典情景喜劇劇本的訓練，以提高生產的內容質量。
除了使用的第三方服務外，創作者還使用了很多專有的生成算法讓節目得以成形。Hartle將這些算法邏輯統稱為「導演」，「導演」主要負責確保所有單獨的部分組合成一個整體。
Hartle說：「除了你會聽到的藝術作品和笑聲之外，其他一切都是通過 AI 自動生成的，這包括對話、演講、鏡頭（鏡頭切換、角色聚焦、鏡頭長度、場景長度）、角色移動和音樂等。」
Hartle 還表示，《Nothing, Forever》能夠根據人們通過 Twitch 直播聊天收到的反饋進行更改。
他說：「節目的敘事實際上會根據觀眾而演變，我們正在改進的主要因素之一正是我們如何讓人們參與製作故事，使其成為他們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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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理論描述得固然是很完善，那做出來的實際效果是怎麼樣的呢？
《Nothing, Forever》基本模仿了《宋飛正傳》三男一女的配置，大多場景圍繞著男性角色拉里、弗雷德、卡克勒和女性角色伊馮娜展開。
從畫面上看，《Nothing, Forever》看起來像一個很糟糕的90年代3D電腦遊戲，色調十分辣眼，其中角色的行動也顯得很不自然。
舉個例子，每當有角色坐下，他的身體彎曲時都會像在搞慢動作一樣。
這種荒誕滑稽的動作其實反而產生了不經意間的搞笑效果。
在遊戲媒體Polygon的採訪中，Hartle透露，其實節目是特意模仿這種與Seinfeld大約同時出現的 90 年代點擊遊戲畫面風格的。
他說：「我們認為這與節目的整體氣氛配合得很好，也適合產生怪誕的感覺。」
在內容方面，雖然AI生成的節目顯然不能和《宋飛正傳》原版相提並論，但它給你的第一印象也會非常深刻。
這個節目具有很多不同的場景、從不停止的腳本，大部分時候對正在說話的角色都能夠進行準確的鏡頭剪輯。
但看了一會兒之後，你就會開始注意到一些怪異和重複的地方。
很多場景都是這樣開始的：「嘿，你聽說這個消息了嗎？」 或者是「你今天在哪裡吃的午飯？」
在某些時候，角色們不會說話，而只是在公寓裡漫無目的地漂流，他們的身體詭異地起伏著。要麼是在擺弄微波爐，要麼是把臉埋進沙發，這些沉默的時刻會讓觀看者感到難堪。
在笑料方面，我覺得喜劇作家還不需要擔心他們自己丟工作。儘管全程有很多罐頭笑聲加入進來，但讓人感到好笑的文本其實並不多。
實際上，從一個小細節中就可以看出，AI對於哪些事情好笑也沒有一個準確的判斷。
那就是這些罐頭笑聲的分布非常隨機，常常出現在比較普通的台詞之後，讓人感到一種怪異的錯位感。
尤其讓人感到無奈的是，角色所講的笑話會逐漸從罐頭和陳詞濫調發展到徹頭徹尾的荒誕。
我記得其中一段荒誕的對話是，拉里問弗雷德：「你妻子喜歡吃什麼？」
弗雷德：「玫瑰應該比較適合。」
「不，給她送把鏟子吧。」
「什麼？」
「那樣的話，當她犯錯時，她就可以自掘墳墓了。」
諸如此類的這些對話顯得分崩離析、不合邏輯。
其實這種窘境可以理解，以現階段的發展來看，讓機器人寫笑話基本會導致一團糟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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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讓人驚訝的是，有時候，角色之間的對話又似乎顯得非常睿智而有哲理，以至於讓人悚然而驚，給人感覺像是在看AI版《楚門的世界》或者《西部世界》。
有一個場對話讓我印象非常深刻，在談話中，伊馮娜問弗雷德：「你有沒有停下來想過這個宇宙可能是一個大笑話？」
弗雷德有些遲疑：「嗯……這有可能，但並不是一定的吧？」
伊馮娜的機器人語調里似乎帶著些迷茫：「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此時為什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講笑話。」卡克勒回答。
「我可不想成為一個人工智慧！也許命運把我們放在同一個地方是有原因的？」拉里用這個疑問句給這個場景收了個尾，然後撓著他那像素的蓬鬆頭髮陷入了沉思。
這些角色提出了很多類似的存在主義問題，他們會描述自己陷入了「土撥鼠日」一般永無止境的循環中；他們還會討論要不要製作關於自己的影片然後上傳到網上。
在這些角色打破第四面牆的時刻，這些怪異的對話無疑會引發一些「AI滅世論」者的不安。
這種怪異和不安是容易冒犯人的，就在最近，《Nothing, Forever》就因為違反了Twitch的一條直播規定而暫時被平台停播了。
據說停播是因為主角拉里在一場脫口秀中所講的一條關於性少數群體的笑話，為了防止跑題太遠，這裡還是點到為止。
這下打開網頁真就成nothing了，它接下來會做出什麼改變還是未知數，只希望不要真的變成nothing forever了吧。
這些情況讓人聯想到了Hartle對《Nothing, Forever》的期望：我們下一次疊代的目標是做出Netflix級別質量的節目。我希望你在未來打開 Netflix 等網站觀看節目時，能夠想看多少就看多少。你不只是有九季的節目，你有九百季，或者永不完結的節目。我覺得這是未來的走向。
順帶一提，這個節目在twitch的頻道名稱就很好地反映了主創的期望。節目名稱雖然叫《Nothing, Forever》，但頻道名稱卻叫watch me forever，不得不說也算是一種惡搞了。
有的人可能會感覺這種宣言就像各類科幻電影裡所描述的圖景，各大巨無霸企業可能會在未來20年內向人們提供這種內容，以圖做到《駭客任務》式的控制。
但就像弗雷德在節目中的一次對話中說的一樣：「技術在很多方面確實很方便，但也可能很危險，我想這最終還是取決於我們自己，決定什麼時候值得冒險。」
結語
事實上，我覺得觀眾們應該不會希望影視節目的質量都變得像現在的《Nothing, Forever》這樣。這個節目之所受到廣泛關注，是因為它很新穎，而不是因為它的質量真的很好。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也正是因為這種有些稀粥里摻乾飯的怪誕口感，它才能在這個樂子人橫行的時代火起來。
至少現在來說，機器人寫的笑話並不好笑，但正是這種不好笑構成了另一種好笑。
AI的荒謬段子和直播聊天的形式相結合，使它成為了一種網際網路時代獨特的娛樂方式。
雖然這個節目現今的質量並不算太高，但與其對這個新的嘗試進行否定，不如採取一個開放和鼓勵的態度。
正如拉里在一次模仿《宋飛正傳》的脫口秀結尾所說的一句話一樣：「在熱烈的掌聲中離開舞台，向空中揮舞拳頭。」我想正是這種熱烈的精神才促成了這個項目本身的誕生。
在這裡，不妨以這個節目中的另一段有趣的對話做結尾。
在一次談話快結束時，拉里說：「我不敢相信我們會進行這麼無聊的談話。」
伊馮娜回應道：「至少這比我們進行的上一次談話更有意思。」
這種自動生成的節目正是帶來了這麼一種希望，在一次次變得更好的更新疊代和改進中，或許真的有一天，製作者和觀眾都能實現他們自己的影視劇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