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ayStation 還是 Xbox？這是現代遊戲界吵了很多年的經典話題。在你人生的某個節點，你大概率也參與過這場辯論 —— 也許你在論壇里發了一個帖子，或者傳了一段短影片，又或者是和朋友們吵到紅溫。雖然也有一些玩家堅信「PC 至上」，或者認為「任天堂就是世界的主宰」，但是在過去 20 年裡，索尼與微軟的針鋒相對一直是電子遊戲史的主線故事。
但是這場「主機戰爭」仍在繼續嗎？遊戲業光在過去一年裡就經歷了驚人的劇變，20 年能有多大的變化那就更是不言而喻了。得益於掌機的再度興起以及年輕玩家裝機水平的提高，玩家的習慣、喜好、選擇都變得越來越豐富、越來越多樣化。相較於早年「部落戰爭」般的涇渭分明，如今的戰場已經徹底變了樣，但最終的贏家是否已經決出？也許是的，不過答案可能會令你意外。
近年來，遊戲業發展迅猛，已成為經濟領域的龐然大物。在 2019 年，全球遊戲業總收入達到了 2851.9 億美元。在 2024 年更是達到了 4750.4 億美元。這個數字超過了 2023 年全球電影和音樂產業收入的總和（其中電影業收入為 3080 億美元，音樂業則是 286 億美元）。而且增長毫無放緩的跡象。到了 2029 年，遊戲業預計收入將達到約 7000 億美元。當年那個簡簡單單的《乓》竟催生出了如此龐大的產業，真是令人感嘆。
如此一來，就不難理解為什麼眾多好萊塢演員紛紛投身於這個前景光明的行業了。在過去 5 年多的時間裡，我們在遊戲中見到了麥斯·米克森 、基努·李維、喬·博恩瑟、威廉·達佛等等一線明星的面孔。他們的加盟反映出大眾對遊戲的看法已經發生轉變。
就連迪士尼這樣的行業巨頭也在大力押注電子遊戲：作為巴布・艾格第二任期戰略的一環，迪士尼最近向 Epic Games 投資了 15 億美元，以強化迪士尼在遊戲業的地位。水漲船自然會高 —— 除非你搭乘的是已經開始漏水的「U.S.S. 微軟號」。
Xbox Series X|S 是作為 Xbox One 的全面升級而誕生的。但是它們的升級換代並沒有轉化為強大的吸引力：目前 Xbox One 的總銷量幾乎是 Series X|S 的兩倍。而且根據 Circana 分析師 Mat Piscatella 的判斷，本世代主機的銷售高峰期已過，所以綜合看來，Xbox 處境堪憂。
再結合上 2024 年的主機銷量數據，Xbox 的形勢就更加嚴峻了：據 Statista 統計，Xbox Series X|S 全年銷量不足 250 萬台，而 PS5 光是在 2024 年第一季度就賣了那麼多。
還有消息稱，微軟計劃解散負責實體遊戲零售業務的部門，而且，微軟在回應「停止在歐洲、中東、非洲地區銷售主機」這一傳聞時沒有給出正面回答，這兩條消息互相呼應，似乎加深了它們的可信度。如果說微軟真的參與了一場「主機大戰」，那麼種種跡象表明，他們已經在鳴金收兵了。
但微軟並不是在戰術性撤退 —— 他們早已認輸。在微軟收購動視暴雪的漫長過程中，一份提交給法院的文件顯示，微軟並不認為 Xbox 部門「打輸了」主機戰爭，而是認為 Xbox 從一開始就毫無勝算。那麼，作為一個圍繞遊戲主機而建設的部門，在發現最新款主機的銷量還不如前一代，而且母公司已經公開承認失敗的情況下，應該怎麼做呢？答案就是放棄主機業務。
眾所周知，Xbox Game Pass 已經成為了微軟的戰略重心。一份泄露的內部文件顯示，微軟曾估測每月需要支付約 1200 萬至 1500 萬美元才能將《GTA5》放進 XGP，而將《星際大戰絕地：倖存者》納入 XGP 則需花費 3 億美元。微軟會認真考慮這些費用，就表明他們已經把雲遊戲視為今後的重點。
而微軟最近搞的「萬物皆可 Xbox」宣傳片也體現了這一方針 —— 這家公司正試圖改寫玩家對 Xbox 的認知：Xbox 不是一台主機，而是一種可以在多種多樣的硬體上面隨時隨地使用的服務。
這種新定位似乎意味著，今後的 Xbox 官方硬體不再局限於電視下面的一個盒子。過去一年多時間裡，微軟正在開發 Xbox 掌機的傳言甚囂塵上，而動視暴雪收購案期間泄露的文件也暗示了這一點，該文件顯示，微軟計劃推出適配掌上硬體的次世代「混合雲遊戲平台」。
但微軟的戰略轉向早就不是秘密。從宣布推出用於對抗蘋果和谷歌的移動遊戲商店，到 Xbox 掌門人 Phil Spencer 承認手遊市場的火熱促使微軟調整發展方向，微軟的新策略看上去簡單明了：將 Xbox 打造成一個在任意時間、任意地點都能暢玩的遊戲品牌。
那麼，微軟為什麼要轉變策略呢？Xbox 在最近兩個世代的表現確實一般，但主機市場難道不是遊戲業最大的一塊蛋糕嗎？當「鳳尾」不也很香嗎？事實可能會讓你驚訝。
在 2024 年，在全球約 33 億遊戲玩家當中，有 19.3 億是手遊玩家。這裡面當然包括你那沉迷三消遊戲《糖果傳奇》的祖母，以及不被視為「玩家」但每天肝幾個小時《部落衝突》的表弟。然而，手遊已經超越了休閒遊戲的範疇，在過去 10 年裡，手遊以飛快的速度在各個年齡段成為了遊戲市場的中流砥柱，尤其是 Z 世代和 α 世代。
在 2024 年，電子遊戲業全球總市場價值為 1843 億美元，而手遊占據了其中的半壁江山，達到了 925 億美元（與前一年相比，增長了 2.8%）。那主機占了多少呢？僅有 503 億美元，占總額的 27%，較 2023 年下滑了 4%。怪不得微軟想把你的手機變成 Xbox。
但這並非新的趨勢。早在 2013 年，亞洲手遊市場就以遠超歐美的速度高速增長，在 2013 年，中國手遊市場收入同比前一年增長了 280%，而韓國的增長率更是高達 759%。你是否認為《GTA5》是 2013 年最賺錢的遊戲？但事實上，狂卷 15 億美元的《智龍迷城》和吸金 14 億美元的《糖果傳奇》都勝過了 R 星的巨製（2013 年收入約為 10 億美元）。
縱觀整個 2010 年代，總收入最高的 10 款遊戲當中有 5 款手遊：《穿越火線》《怪物彈珠》《王者榮耀》《智龍迷城》和《部落衝突》。在你回顧 2010 年代時，這些遊戲的名字未必會立刻出現在腦海中，但我相信大部分人都非常熟悉《部落衝突》的啟動音樂。
但主機不僅被手機分走了一杯羹。儘管沒有經歷手遊那樣的爆發式增長，但越來越多的玩家開始懂得欣賞 PC 遊戲。自 2014 年以來，PC 玩家以平均每年 5500 萬人的速度增長，從 2014 年的 13.1 億人增長到了 2024 年的 18.6 億人。值得一提的是，由於疫情的關係，2020 年 PC 玩家數激增 2 億，在疫情期間，遊戲直播成為了許多居家者喜愛的消遣方式。
但無論他們是否受了 Twitch 直播的影響，得益於網友們的分享精神，當代玩家的技術素養有了顯著提高，人們更加熟悉如何組裝強大的 PC、如何挑選 GPU，以及如何超頻。
在 2024 年，PC 遊戲的市場價值達到了 415 億美元 —— 那麼，PC 反超主機的日子是不是已經指日可待？並非如此。根據 Newzoo 的《全球遊戲市場報告》，在 2016 年，PC 遊戲的市場價值比主機少 23 億美元，但是在 2024 年，差距進一步擴大，達到了 90 億美元。
所以在 PC 硬體日新月異、年輕玩家更加精通硬體的背景下，PC 遊戲的市場份額卻不升反降 —— 至少短期內如此。如果這種趨勢延續下去，對於將 Windows PC 視為第二故鄉的 Xbox 而言絕非利好消息。
但 Xbox 需要面對的不僅是手遊的統治力和 PC 市場的不確定性。既然是「戰爭」，那自然要有對手，所以現在應該看一下 PlayStation 在「主機戰爭」中的處境了。對索尼而言，現在的情況相當好。最新的季度財報顯示，PS5 銷量已超過 6500 萬台，遠遠超過了 Xbox Series X|S 的 2970 萬台。並且兩者間的差距還在進一步擴大：有數據顯示，在 2024 年 11 月，每賣出一台 Xbox Series X|S，就有 5 台 PS5 被買回家（當然，這個比例肯定受了 PS5 Pro 問世的影響）。
索尼「遊戲及網路服務業務」的利潤在 2024 年的最後幾個月中實現了 12.3%的健康增長，這主要得益於第一方遊戲的銷量，包括《宇宙機器人》不到兩個月賣出 150 萬份、《對馬戰鬼 導演剪輯版》累計銷量突破 1300 萬份等。
PS5 的未來看上去一片光明。根據市場分析公司 Ampere Analysis 遊戲研究總監 Piers Harding-Rolls 的估測，到了 2029 年，索尼將累計售出 1.069 億台 PS5。那麼 Xbox Series X|S 前景如何呢？流出的內部文件顯示，微軟預計 Xbox Series X|S 的累計銷量會在 2027 年達到 5600萬 ~ 5900 萬台。雖然時間範圍不同，但 Xbox 的劣勢已經非常明顯。
如果微軟想要重拾競爭力，需要設法縮小 Xbox 與 PlayStation 的裝機量差距、顯著提升主機銷售量，並加強獨占遊戲的盈利能力。根據現在的估算，前兩項已經不用指望了，再考慮到 Phil Spencer 曾表示，微軟對於 Xbox 第一方遊戲登陸 PlayStation 和 Switch 平台「不設紅線」（甚至可能包括下一部《最後一戰》），可以說，PlayStation 已經奪走了「主機之王」的桂冠。
但是單獨看 PS5 的話，又是另一副景象了。儘管新一代主機已經進入了生命周期的後半程，但有大約一半 PlayStation 用戶仍然堅守 PS4 而不是轉戰 PS5。為什麼會這樣呢？在 2024 年美國最暢銷的 20 款遊戲中，僅有一款真正的 PS5 獨占遊戲：排在第 19 的《漫威蜘蛛人 2》。《絕地戰兵 2》確實排在第 3，但它是 PS5 和 PC 版同時發售。如果排除掉 PS4 遊戲的重製／復刻，迄今為止只有 15 款真正的 PS5 獨占遊戲。所以在許多人看來，購買新主機完全不值當。
在許多玩家不願花 500 美元購買基礎版 PS5 的情況下，願意掏 700 美元購買 Pro 版的人就更少了，也難怪 PS5 Pro 發售後反響冷淡。科技媒體普遍認為，這麼早推出 Pro 版有些操之過急，特別是考慮到 PS5 Pro 宣傳片居然只能展示一些畫質略微提升的老遊戲。IGN 的讀者投票也顯示，絕大多數玩家認為 PS5 Pro 吸引力不足。
所以簡而言之，PS5 還沒有成為一台非買不可的主機 —— 至少目前還沒有。當然，隨著超重量級遊戲《GTA6》在今年晚些時候發售，這種局面應該會發生轉變，《GTA6》無疑是這個主機世代的重頭戲，也是 PS5 首次展示其真正實力的機會。
那麼，主機戰爭已經結束了嗎？從微軟的角度看，這是一場未戰已敗的戰爭。從索尼的角度看，雖然新主機取得了成功，但並未取得飛躍性的進步，只是往前蹦了一小步。
這場主機戰爭真正的贏家，是那些從未參戰的公司。未來幾年裡，手遊巨頭收購傳統主機遊戲公司的新聞可能會變得越來越多：繼騰訊在 2021 年收購 Sumo Group 之後，據傳騰訊正在與育碧創始人 Guillemot 兄弟接觸，洽談收購育碧的事宜。
對許多遊戲公司而言，公司的健康發展和盈利能力越來越依賴手遊的支撐 —— Take Two 稱，其子公司 Zynga 的月活躍用戶數達到了全球人口的 10%。這就意味著，令祖母每次玩撲克遊戲《Zynga Poker》或者填字遊戲《Words with Friends 2》，那都是在給《GTA6》的開發工作提供資金 —— 要是放在 5 年前，這句話聽上去肯定非常荒謬，但它反映了電子遊戲產業的最新格局。
在未來五年裡，電子遊戲史的進程將越來越少地取決於「誰的硬體更強」，而會越來越多地取決於「誰家的雲遊戲伺服器最強、伺服器擴張得最快」。主機戰爭或許已經偃旗息鼓，但手遊戰爭（以及它衍生出的各種小型衝突）的硝煙已開始瀰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