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itter正經歷一輪嚴重衰退。雖然網站仍在運行，大家還在使用，但網站上卻瀰漫著一股熟悉的「腐朽」味道。它讓我想起之前曾用過的另外兩個社交平台：LiveJournal和Tumblr。這些社區曾經也是充滿活力、廣受歡迎，身邊的每個人似乎都在使用，但最終卻一步步陷入漫長而痛苦的消亡周期。
其實如今我們再次打開LiveJournal和Tumblr，仍能看到當初它們引以為傲的內容：精彩的博文、妙趣橫生的GIF動圖和相當認真的評論分析。唯一缺少的，就是過往具有強烈個性魅力的社區氣氛。
LiveJournal是1999年上線的網路日記平台，但當我在2000年初註冊使用時，它已經成為現在所謂「飯圈」的中心樞紐。《哈利波特》和《魔戒》等作品的粉絲大量湧入，分享自己的熱情和創造力結晶。甚至一部分粉絲還擁有了自己的粉絲，由此成為「粉圈大牌」。輕小說作者們也在這裡發布自己的最新作品、日常博客，還有關於各種問題的深刻思考。
輝煌之後，一路落寞
情況的轉變發生在2007年，當時LiveJournal的所有者Six Apart打算將其出售。同年5月，就在公司被出售給俄羅斯企業SUP的幾個月前，各種同人社區在未得到通知的情況下被直接叫停，包括人氣很高的哈利波特色情二創頻道Pornish_Pixies。LiveJournal表示，這背後的原因是為了「保護未成年人」。但社區成員根本不信，認為這肯定是對前衛文化產品做全面清理的序幕。一位用戶當時寫道，因為二創小說中的某些情節設計，他們似乎被錯誤歸入了戀童癖和性剝削者群體。
「作為探索人性陰暗面的先鋒女權主義作家，我的很多故事都涉及亂倫、強姦和猥褻兒童。就因為這樣，我被好幾個頻道給封禁了。坦率講，我很生氣。我不希望被人們跟強姦犯、戀童癖之類的『網路妖魔』混為一談。」
從那時起，網站變得越來越糟糕。穩定性得不到保證，到處都是廣告，用戶也開始逃離。久而久之，這裡變得像一座鬼城。在被出售之後，LiveJournal的新東家SUP對網站的飯圈環境並不感興趣，既不願意投資引導也沒有聽取過用戶的意見。從高中到大一期間，我一直在LiveJournal開設自己的博客，但對該平台的興趣確實也逐漸減弱。這裡不再是充滿活力的觀點交流空間。沒有了人，社區也就不再是社區。最終，我跑到了Tumblr，之前曾經熟悉的很多粉絲社區也都消失了。新的循環，由此開始……
Tumblr消亡史之所以讓我印象深刻，就在於整個過程跟LiveJournal實在太過相像。Tumblr曾是個由活躍用戶驅動的創意展示平台，但在2013年被出售給雅虎後一切都變了。跟之前的LiveJournal類似，新的網站所有者開始嚴厲審查平台上的成人內容（大多數為粉絲原創）。Tumblr是個很好的照片和插圖發布平台，看看這裡的二創氣氛，就能感受到Tumblr絕對是軟硬色情同人內容的天堂。2018年，雅虎被Verizon收購的一年之後，該平台開始全面封禁所有成人和裸露內容。這項禁令的條款，使粉絲再也不可能創作出包含性元素、甚至是親熱元素的藝術內容，連裸露皮膚都有問題。一旦發布的內容被標記為「露骨」，用戶的整個博客賬戶都有被限流的風險——除了關注者，其他人無法查看。
另外，Tumblr在平台上使用的裸體評判算法也糟糕透頂。用戶發現，它往往會將沒有任何裸體的圖像標記為「露骨」，甚至將卡通加菲貓形象錯誤標記為色情內容。隨著同人圈的藝術家們活動受限，Tumlbr也斷絕了進一步發展的可能性。
馬斯克治下的Twitter也有了衰敗的意味
相信細心的朋友已經感受到，Twitter如今也頗有LiveJournal和Tumblr消亡前的感覺。在出手收購之後，馬斯克立即對Twitter平台做出「天怒人怨」的整治決定。其中一些激起的民怨太大，迫使他很快撤回——比如禁止發布其他社交媒體平台的鏈接（馬斯克認為這是在給對手打「免費廣告」）。另外，Twitter的推文瀏覽次數功能和最高4000字符的長推文選項，也從根本上改變了網站性質、降低了使用感受。
總的來說，馬斯克治下的Twitter感覺不太穩定，用戶上報的停機事件和錯誤也比以往更多。隨機廣告的激增讓我想起之前逃離時的Tumblr，當時頁面中的廣告簡直令人防不勝防。用戶還發現，網站的加載時間越來越長，每次打開移動應用時都要單獨加載時間線。Twitter Circle等允許向少部分受眾發推的隱私功能，還有能讓賬戶完全「隱形」的賬戶鎖定功能，現在也不斷崩潰。Twitter網站甚至無法在蕾哈娜的超級碗中場秀等重大活動期間維持運行。
要說Twitter的動盪跟Tumblr和LiveJournal有什麼區別，那就是它的新東家實在太有存在感了。雖然Tumblr的用戶也崇拜平台創始人大衛卡普，LiveJournal也都知道這家網站的來歷，但馬斯克又不一樣。他給人的感覺不像社交媒體的CEO，而更像是專橫的論壇版主。
Twitter的現狀，甚至讓我想起喜劇論壇Something Awful。這地方比LiveJournal和Tumblr更臭名昭著，心理承受能力差者不建議入內。這裡沒有任何溫情和友好，有的只是尖刻、暴躁和歇斯底里式的嘲諷。但有趣的是，這些負面情緒跟LiveJournal和Tumblr的色情「擦邊球」一樣，也激發出了無窮無盡的創造力。雖然粗鄙無序，但這裡的很多用戶都成功成長為幽默家、遊戲開發者甚至是記者。
跟之前的LiveJournal和Tumblr一樣，Something Awful的基調也是由管理者定下的。網站創始人Richard 「Lowtax」Kyanka把諷刺作為氣氛基調，他本人甚至公開嘲諷網站上的女性和跨性別者，明確表達了自己的偏執情緒。於是這位平台所有者兼「大噴子」成為眾矢之的，論壇用戶開始公開反對他，直到他去世。但用戶們對他的感情仍然非常矛盾——在傳出他打算出售網站時，用戶們一片歡騰；但在他去世後，用戶們又對他的前妻和孩子表達了慰問。
不過Twitter還撐得住，源自一個基本事實——還沒有哪個優勢下家接得住這麼龐大的用戶群體。雖然Mstodon等Twitter「平替」號稱吸引了大量用戶，但該平台的去中心化特性決定了它在本質上就跟Twitter不是一個生態位。在Mastodon上，我既不能對參議員大加嘲諷，也沒法直接閱讀名人八卦和突發新聞。
總而言之，無論是LiveJournal、Tumblr、Twitter還是Somtehing Awful，最終決定網站命運的永遠是用戶。我們都只是在追蹤著高質量的發布內容，這些內容在哪裡，用戶就在哪裡；而哪裡最安全、最有活力，內容就會出現在哪裡。Twitter的衰退期已現，廣告商們紛紛逃離該平台，人們也開始尋求可行的替代方案。這已經成為令馬斯克頭痛的現實威脅，甚至逼近他試圖禁止在Twitter上分享其他社交媒體平台的鏈接。毫無疑問，他跟我一樣非常清楚，網站的死亡宣告不是到下線那刻才確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