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證件照這件事，其實很看天時地利人和，你可能曾被精修嚇退過，被藍底怎麼改成白底困惑過，也被快刀斬亂麻的畢業照師傅支配過。
如今 AI 成了一種新的選擇，這位「攝影師」便宜、方便、沉默，只要你動動手指上傳自拍，它就能幫你加工成寫真。
數據最能說明證件照多麼剛需，人民群眾的呼聲多麼激烈。7 月底，9.9 元的「妙鴨相機」讓四五千人排隊，連伺服器都被擠爆。
▲ EPIK 的作品.
最近，又有一款叫作 EPIK 的海外版「妙鴨相機」出圈，一度登頂美區 App Store，至今還在前三，僅次於海外版拼多多。
海外版「妙鴨相機」，如何一招鮮吃遍天
從美國高中畢業的學生們，往往會拍攝畢業年鑑（yearbook）作為留念。在藍灰色背景前，人物姿態放鬆，表情自信，沒有千篇一律的妝容，沒有白得發光的皮膚。
▲ 威爾史密斯的畢業照.
如今，這種美式復古也體現在《怪奇物語》等 Netflix 熱播劇，被韓國流行音樂組合運用，在國內網紅照相館興起，小紅書上還有不少 DIY 教學和拍照「上岸」指南。
一鍵 get 美式證件照也可以，AI 相機 EPIK 等著你下載，穿越回 90 年代的懷舊風格。
讓 EPIK 生成照片，只有三個簡單的步驟，上傳 8 到 12 張自拍照、選擇性別、購買付費套餐——5.99 美元或 9.99 美元，區別在於生成速度，前者 24 小時，後者 2 小時內。
和體驗妙鴨相機那次一樣，我也精挑細選了馬斯克的 10 張公開照片上傳，實際生成時間是 18 分鐘。
EPIK 很懂「舉一反三」，你給它 10 張，它還你 60 張，甚至幫你分成 6 個場景：基礎的、最時尚的、最聰明的、最擅長運動的、最有可能成功的、最具音樂細胞的，每個場景各有 10 張。
▲ 從左到右，分別屬於時尚、運動、成功類別.
生成這麼多圖片之後，網感很好的 EPIK 還問你要不要做成一段 25 秒的影片，明擺著希望你放在社交媒體傳播。
乍看 EPIK 是把馬斯克整得挺帥，但細究下來毛病也不少。
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總感覺在哪裡被動了刀子，你能找到《噬血Y世代》歷史老師、搖滾音樂家大衛·鮑伊，甚至前美國總統柯林頓的影子。
摸頭的左手到底有幾個指頭是未解之謎，更別說手指還能和脖子、球拍融為一體。沒想到 2023 年了，手對 AI 還是一個考驗。
幾位的秀髮沒有被摳好，像大學 PS 選修課的期中作業，建議 AI 造型師進修一下。
除了生成美式復古照片，EPIK 還有不少 AI 功能，比如換頭髮顏色、去掉背景圖、修五官和表情等等，但這是另外的價錢，需要你訂閱 pro 版，每月 8.5 美元或每年 39 美元。
我找了其中可以免費體驗的功能試了試。雙眼皮秒變單眼皮，瞬間完成整容手術。
多張人物照片一次性摳圖，有點像 iOS 16 自帶的快速摳圖功能，拼起來就是一張手機壁紙。
不想花錢訂閱 pro 版，也可以用免費的模板把它們再包裝一番。
美圖秀秀和黃油相機的既視感極強，但 EPIK 的模板總有股韓國愛豆風。
其實開發 EPIK 的正是一家韓國公司——SNOW Corporation，它是韓國最大網際網路服務公司 Naver 的子公司，旗下還有「亞洲版 Snapchat」SNOW 等相機應用。
每個 AI 相機都能火 15 分鐘
搜索 Instagram 的 #epik 標籤，不少大 V 都在發布自己的 AI 自拍，包括美妝網紅、演員歌手、時裝模特、遊戲主播等。
▲ Instagram 粉絲 1367 萬的演員 Keke Palmer.
妙鴨相機刷屏朋友圈和小紅書，EPIK 流行於 Instagram 和 TikTok，某種程度上，AI 相機的爆火之路如此雷同。
AI 相機給出的模板，基本都踩在了前輩的肩膀上，古風、港風、韓風、校園風，是對已經流行過的風格的復刻，似乎每複製一個，就是為新式照相館的墳墓再加一塊磚頭。
▲ 圖片來自：妙鴨相機
它們的商業模式也大差不差，應用內付費生成照片、按月訂閱解鎖更多功能，不怕從你口袋掏不出錢來。
在 EPIK 之前登頂美區 App Store 的 AI 相機，是職場版「妙鴨相機」Remini。顧名思義，它可以基於不修邊幅的自拍，生成穿西裝打領帶的正裝照，用在領英等求職平台。
「#Remini」標籤在 TikTok 的瀏覽量超過 14 億次，從自拍到 AI 照片的「變裝」短影片，按讚數甚至達到上百萬。
▲ 圖片來自：TikTok@gracesplace
這些 AI 相機之所以火，離不開兩個原因。一方面，底層技術大多數人看不見摸不著，也很少有能將 Stable Diffusion 部署到本地「自力更生」。作為用戶，app 是最為熟悉的形式。
另一方面，它們就像美顏應用的特效，使用過程簡單有趣，與日常形成反差，但結果又保留一定的真實，真正與生活接壤，和求職、拍寫真等場景緊密相關。Remini 的開發者直言不諱：
我們發現這些照片會讓人產生更強烈的情緒反應......秘密武器就是某種程度的照片真實感。
開發 EPIK 的 SNOW 也認為，爆紅離不開情感因素。畢業照是他們的底層概念，因為這是全世界都熟悉的事物，而美式風格為一部分人帶來了回憶，讓另一部分人滿足了好奇心。
最有意思的是，按下載量計算，EPIK 最大的市場是印度，美國排名第六。
不過，「當紅炸子雞」需要面對「風水輪流轉」的現實，因為 AI 自拍的技術門檻並不高，類似的應用一茬茬地出現。
今年 2 月，數據分析公司 Apptopia 的調查發現，消費者對 AI 照片應用的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從圖表上來看，這就像一座陡峭的山峰，登頂只在一瞬間。
去年冬天流行的 Lensa AI 等應用，如今已經門庭冷落。今年 7 月，Remini 取代了 Meta 的 Threads，在美區 App Store 飆到第一，但現在掉到了 130 多名。
AI 相機作為一種產品早已不新鮮，所能卷的可能也只有風格和附加服務，並儘可能減少出錯的概率，躲開數據和道德的爭議。
EPIK 倒是足夠敏銳，它無法上傳兒童的照片，以及在 AI 生成了圖片之後，之前上傳的圖片就會從伺服器刪除。
AI 自拍的「濾鏡」，一點也不比美顏相機少
隨著 AI 相機的火爆，批評也如潮水涌至。
對質量的爭議最為常見，有人說幫家人們把攝影師和照相館的價格打下來了，也有人覺得 AI 永遠無法複製優秀的攝影師。但質量會隨著技術進步，並不是一個無解的局面。
還有更多問題等待討論。編劇、製片人 Franchesca Ramsey 在 Twitter 發帖，希望人們能停止參與 AI 自拍潮流，因為這是花錢用自己的照片訓練 AI，很可能導致糟糕的後果。
大眾正在傳播虛假圖像來欺騙更多人，同時隨著 AI 自拍的流行，技術正在變得越來越好。
虛假不等於某人沒在某時某地做某事，它可能也意味著加深刻板印象。
不少 TikTok 用戶發現，為了讓照片看起來更漂亮，Remini 自作主張讓自己「賽博減肥」了。其中一位用戶批評道，AI「恐懼肥胖」。
▲ 左為生活照，右為 AI 圖片.
EPIK 其實也帶著隱形的偏見，是否高智商的學生就得戴著眼鏡抱著書，或者穿著白大褂髮型類似愛因斯坦？
它給出的分類也很刻板，時尚、運動、音樂，仿佛在選拉拉隊和籃球運動員，更像是青春偶像劇里出現的人設。
現實的美國高中畢業照，並沒有那麼花里胡哨，甚至社交媒體對「美高風」的推崇，也是一種對當地文化的粉色濾鏡。
AI 產出著濾鏡拉滿的虛假內容，可能造成新的社交焦慮，只見完美的螢幕，而不見鏡子裡真實的人。
這並非空口無憑。2021 年，Meta 泄露的內部研究文件顯示，許多青少年因為 Instagram 徘徊在「致郁」邊緣，因為 Instagram 非常注重身體和生活方式，社交比較也比其他平台更為嚴重。
32% 的未成年少女表示，當她們不喜歡甚至討厭自己身體的時候，Instagram 讓她們感覺更糟。Instagram 的社交比較，會改變年輕女性如何看待和描述自己。
▲ 看起來身材完美的博主也可能有贅肉.
AI 除了批量地給出身材完美的模板，有時候也會改變膚色和種族，部分是因為技術限制。Remini 開發者坦言：
儘可能準確地保留用戶身份，是這些算法面臨的最困難的挑戰之一，我們正在付出巨大的努力來緩解這個問題。
偏見不止於此，科技媒體 Rest Of World 分析了 3000 張 AI 圖像，結果顯示出一種非常刻板的世界觀，比如「印度人」幾乎都是留著鬍子的老人，「墨西哥人」通常是戴寬邊帽的男人。
AI 存在的未來里，「眼見為實」會漸漸成為時代的眼淚，但圖像依然影響著我們如何看待世界，特別是那些沒有親歷過的事物和文化。
所以，當 AI 相機被視為新奇的玩具、提高效率的工具、新式照相館的對手，不妨也看見它們的局限和不足，看見沒有被數據覆蓋到的沉默的大多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