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地平線：西之絕境》團隊：PC上的摩西
評論：
我們很享受製作它的過程，也很樂意看到它被更多人發掘和喜歡，希望你們能享受這款遊戲。
每當我在某些渣優化的PC遊戲裡步履維艱時，都會懷念起那些和一線大廠的作品如膠似漆的日子，懷念那種一步到位、絲般順滑的遊戲體驗。隨著畫面規格的不斷膨脹和硬體市場的野蠻生長，在PC上玩到一款穩定大作的概率正逐年走低，以至於許多評測都不得不將遊戲的優化表現單獨羅列成項。
但在這個PC平台的大混亂時代，卻有一支始終都在安靜且穩定地輸出內容的隊伍，而這支隊伍的主戰場，就是主機第一方遊戲的PC移植。2022年1月，SIE將PlayStation 4的扛鼎大作《戰神》搬上PC平台，輿論一時大嘩。在討論獨占問題之餘，PC玩家普遍震驚於這部鴻篇巨製的良心優化，一眾10系顯卡用戶直呼春風拂面。
此後，SIE陸續推出了不少移植項目，其中的遊戲我們評過大半，鮮少遇到性能和體驗問題。近期上線Steam的《地平線：西之絕境》，更是刷新了硬體性能交換遊戲畫面的認知上限，用排山倒海的美景和讓人踏破鐵鞋的優化，征服了眾多第一次接觸PlayStation第一方工業巨製的玩家。
直讓人誠心誠意地佩服一句——真不愧是大戶人家。
而此次，我們有幸收到了SIE方面的邀請，與《地平線：西之絕境》的團隊進行了一次小型的線上交流。雖然並沒有太多技術方面的細節解析，但我們仍然得以淺窺這尊從另一個平台舶來的「工業奇蹟」，以及為它移山分海的工程師們。
我們採訪到了兩支團隊，一支是《地平線：西之絕境》的締造者遊騎兵工作室，另一支則是負責此次移植工作的Nixxes工作室。因為受訪人數較多，在此便不進行簡單的羅列介紹。我們會在問答環節附上對應受訪者的相關資訊，方便大家一一參考。
那麼，以下就是這次採訪的詳細內容：
Q：你們好，請問《地平線：西之絕境》的移植工作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的嗎？
Jurjen Katsman -Nixxes工作室負責人兼高級總監
Jurjen：得分兩步看，先說做決定這步吧。Misja要不你來說說看？
Misja Baas -Guerrilla Games高級藝術總監
Misja：我們事先就知道會有PC移植。包括什麼時候發售，什麼時候出DLC，這些林林總總的窗口日期都是提前規劃好的，我們必須按著這些長線規劃來。當然，出PC移植也是從一開始就已經規劃好的。
Jurjen：落到開發環節，我們不會從一開始就馬上跟進移植項目。項目開始的具體時間，我記得大概是遊戲發售前一年。不過換個角度來看，如果這裡的移植是指把Decima引擎和Decima引擎做的遊戲搬到PC上來的話，那這個工作遊騎兵其實已經幹了有十幾二十年了，哈哈哈。說正經的，PC移植是從開發的最後一年開始的。
Q：很多玩家會錯把平台移植當成一種簡單的複製粘貼，但事實肯定不是如此，不然市面上怎麼會有那麼多垃圾移植作品呢？能請你們以本作為例，解釋一下移植工作的具體內容嗎？
Jurjen：說這個可就來勁了。如果真按你說的，複製粘貼這麼搞，那可不就只能做出不盡如人意的東西嘛。首先，與其說是複製，不如說我們是要重建。比如說，新寫一套渲染器組件，或者從PC上現成的DirectX 12里調取一部分。很多東西在PC和主機上是有區別的，我們要充分利用不同編程接口的優點和長處，寫很多很多代碼，才能讓程序跑得跟原生平台一樣高效穩定。
之後，我們會轉進到輸入設備部分。為了適配鍵鼠操作，尤其是讓UI和視角運鏡的邏輯更加合理，我們付出了不小的努力。我記得很清楚，以前有很多移植遊戲是硬生生把手柄交互套在鍵鼠設備上的，用起來根本不合理。我們會極力避免這種複製粘貼的情況。很多東西如果不用心的話，做了也就是做了。不僅操控可以不優化，畫面也可以只留一個16比9，然後在螢幕上到處遮黑條。
這玩家能答應嗎？你們顯然是不會買賬的。所以我們的任務就是對遊戲內容進行調整，讓它更加適合自己的受眾。更多的畫面選項、更符合邏輯的設備適配，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其他的細節，如果不注重這些的話，那肯定就做不出好東西來了。
Patrick den Bekker - Nixxes首席工程師
Patrick：我想補充一點，PC和主機平台還有一個很大的差異，它們的著色器編譯方式（Shader Compilation）不一樣。很多Playstation上的遊戲都是預製著色編譯的。就像你說的一樣，很多移植遊戲會一股腦地按照主機上的路徑，加載這些Shader然後直接開始渲染。要是在PC上也這麼搞的話，遊戲就會頻繁地出現卡頓。
為了預防這種情況，我們當然花了不少心思。不僅要為遊戲量身定做一套著色編譯，而且要確保編譯過程只在後台發生。以《地平線：西之絕境》為例，如果你想把遊戲裡的所有內容都過一遍的話，整個編譯過程可能要花80到90分鐘。這段時間你必須想辦法優化掉，所以有的遊戲開頭才會有一個著色器進度條。
只是以目前的技術，我們還是沒法攻克這個讀條問題。
Q：相比主機，PC版《地平線：西之絕境》有什麼畫面上的進步嗎？
Michiel Roza - Nixxes首席優化工程師
Michiel：有的，最顯著的進步就是解析度。如果你有一台配置很頂的電腦，你可以把解析度拉得非常高，遠遠突破主機的機能上限。而且我們還優化了體積陰影的算法，提高了各異相性過濾，並且加了一堆幀生成技術，比如DLSS和A卡那邊的技術。如果你的硬體很強，也可以打開這些畫面選項。
Q：你們在移植工作的過程中都會遇到哪些困難？雖然感覺這個問題已經被上面的回答覆蓋了，但還是請你們說說看吧。
Patrick den Bekker - Nixxes首席工程師
Patrick：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大家也可以想想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很顯然，剛才說的著色器編譯就是一道很大的難關。還有一個困難，上一個採訪環節里我們有提到，就是如何對遊戲的畫面規格進行分級處理。我們會以Playstation5的遊戲規格為基準，慢慢對遊戲畫面進行降級處理，來匹配不同配置區間的性能需求。不然市面上那麼多五花八門的電腦配置，一招鮮是吃不遍天的。
上個採訪里提到的超寬解析度也是個需要攻克的困難。然後是剛才說的輸入設備適配，你要把遊戲裡的很多UI調到鍵鼠用戶的舒適區里。同理，如果PC玩家想用手柄玩遊戲，那這套東西肯定也不能添亂。
大家還有什麼想補充的嗎？
Jurjen Katsman – Nixxes工作室負責人兼高級總監
Jurjen：我想補充一個特別容易被忽略的情況，我們平時用電腦太多，都默認把這事忘了——我們用的電腦是一個多線程作業系統，這跟主機完全不一樣。我們沒法把整台電腦的資源都調用到遊戲上，就比如顯存，它的一部分一定是劃歸給其他任務的。比如說你谷歌瀏覽器的頁面開巨多，那能用的顯存和內存可能就會變少。
如果因為這種雞毛蒜皮就導致遊戲卡頓，玩家肯定是不接受的。所以我們在最初就要考慮到這種資源擠兌的情況，設置不同層級的畫面規格，可以視配置情況或者使用場景來主動分配資源。你平時用著可能沒什麼感覺，因為這些東西都是做好了給你端上來的。實際上Windows系統的世界可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那麼理所當然。
Michiel Roza - Nixxes首席優化工程師
Michiel：Cpu方面也是一樣，我們要提升遊戲支持的核心和線程數，從4核一直支持到最大24核。而且要保證遊戲在絕大部分配置下流暢運行，就算你有一顆非常慢的4核CPU，遊戲保底也要給它跑起來，而且不能跑得像車禍現場。
這也是一項相當大的挑戰。
Q：很有啟發性的回答，讓我了解不少移植工作的癥結。那麼Decima引擎呢？很多優秀的遊戲都使用這款引擎，《地平線：西之絕境》在PC上的優秀表現是不是也能歸功於這款引擎？
Jeremy Laumon - Guerilla Games首席技術工程師
Jeremy：首先，《地平線：西之絕境》在主機上就有很好的性能表現，這是Decima引擎打好的基礎，然後它的PC運行效率才有可能那麼棒。Decima引擎的架構能處理複雜的紋理和地形，支持非常高密度的植被群等等。
但光是引擎架構肯定是不夠的。想要讓遊戲在PC上平穩運行，還是免不了要對各種配置的硬體基礎進行適配和優化。
Q：為什麼《地平線：西之絕境》沒有使用類似D加密一類的反盜版手段？
Patrick den Bekker - Nixxes首席工程師
Patrick：我覺得你應該清楚是為什麼吧，哈哈。
Jurjen Katsman -Nixxes工作室負責人兼高級總監
Jurjen：打從移植索尼遊戲開始，我們就始終覺得，應該把有限的精力和時間集中在製作遊戲上，不僅是為了照顧買遊戲的玩家的體驗，也是為了照顧玩遊戲的玩家的體驗。因此，我們不希望CPU的算力被浪費在一些沒用的地方，這些資源明明可以省下來，提高玩家的遊戲體驗，讓玩家覺得自己沒花冤枉錢。
我們希望精益求精，把產品體驗做到最好，要對得起玩家們的期待。我們也希望玩家可以理解這一點，把《地平線：西之絕境》當成一部值得購買的作品。這才是真正的關鍵所在。
總會有人盜版我們的遊戲，根本沒法避免。希望那些玩過遊戲的盜版玩家，也能覺出這個遊戲的好來。等下次遇到類似的遊戲，說不定他們就會支持一份呢。
Q：說得太好了，作為PC玩家不得不向你們致敬，你們的工作對國內這個PC主導的玩家社區而言，意義非凡。請問有什麼話想和國內玩家們分享的嗎？
Jurjen Katsman -Nixxes工作室負責人兼高級總監
Jurjen：希望你們能享受這些索尼第一方工作室帶來的優秀作品，尤其是最近發售的《地平線：西之絕境》。之後還會有許多優秀的遊戲等著你們來玩。我們也很期待來自你們的反饋，請把那些千奇百怪的PC雜症告知我們，我們會迎接挑戰，儘可能滿足中國玩家和消費者的每一份遊戲體驗。
Misja Baas -Guerrilla Games高級藝術總監
Misja：看到中國和全球各地的PC玩家都能玩到《地平線：西之絕境》，我們倍感高興。我們很享受製作它的過程，也很樂意看到它被更多人發掘和喜歡，希望你們能享受這款遊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