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模師眼中的「成人遊戲」
「許多年以後，面對在Steam發售的《VR女友》，建模師平井雄一將會回想起，被成人遊戲宣傳語改變了一生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提到瑟瑟遊戲，尤其是3D瑟瑟遊戲，無論誰都繞不開一座名為「ILLUSION」的大山，作為一度推動硬體發展的遊戲商，ILLUSION改變過許多人的人生。
1997年，年輕的平井雄一邂逅了ILLUSION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3D作品：《魔界》。作為一部成人遊戲，《魔界》的廣告語是這樣的：
「我們做遊戲是著眼於未來10年、20年，不然也不會在情色遊戲中用多邊形技術。」
何等霸氣，何其浪漫。就這樣，平井雄一的一生，被改變了。
四年後的2001年，平井雄一加入了ILLUSION，開始負責人設原畫以及3D建模，這一干，就是25年。
不客氣地說，或許螢幕前的不少讀者，都是看著他的原畫和模型長大的。
平井雄一在ILLUSION當了十來年的美術監督，但他心中一直記得當年觸動自己的那句廣告詞。
《魔界》發售後的10年裡，他成功與ILLUSION一起改變了3D黃油，而在《魔界》後的20年裡，他心中的目標只有一個——真正的「虛擬空間」。
為了這個理念，他在《VR女友》上，賭上了第三個十年。
把人生交給VR的製作人
當大鶴尚之從頭上摘下Oculus Rift DK1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經回不了頭了。
作為一家成人遊戲公司的製作人，大鶴尚之經手過太多太多的美少女模型，那些在顯示器上活躍的色氣女孩對於當時的社會和技術或許非常超前，但對大鶴尚之來說，不過日常罷了。
但VR不一樣，VR是一種讓你和虛擬角色相見的工具。那個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令大鶴尚之如遭電擊，內心的魔鬼在吶喊：
「我一定要用 VR 做一個成人遊戲。」
就這樣，這位製作人沉浸在了自己的藝術之中，再也沒有離開過VR。
他拉上了兩位同事，最初的IVR開始在ILLUSION中誕生。
2014年的東京電玩展，大鶴尚之用《夏日假期》震撼了台下的玩家。
2016年，《VR女友》的宣傳動畫乘著VR狂熱的浪潮席捲世界。
VR視角帶來的獨特體驗，真正臉貼臉的互動，以及那些不太上得了台面，但對玩家來說遠比一眾技術更重要的真刀實槍內容。
這一切都太過狂熱，甚至成為了《伊蘇》之後最新一款帶動硬體發展的遊戲，年輕的宅男們湧入電腦城，標準只有一個：
「你這台電腦，帶得動《VR女友》嗎」。
《VR女友》是如此成功，以至於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IVR上，哪怕是國內的一眾科技和經濟媒體，都開始科普ILLUSION的遊戲歷史和在VR產業上的突破。
當時的大鶴尚之對VR和未來充滿希望，只要可以推廣出去，做什麼都行。
Steam不允許色情內容？那我們就做個全年齡版放上去，其他交給玩家自己想辦法；中國的玩家也很感興趣？那我們儘快追加中文。
他甚至已經開始展望MR的未來，與VASQSO VR合作，在2017年的東京電玩展短暫展示了能聞到女主氣味版本的外設和遊戲。
2017年，ILLUSION創辦了新品牌——illusion VR，同年26日，illusion VR改名為iVR。
2018年，IVR作為十三成員之一，建立VRM 聯盟，制定了一個全球化的VR標準格式，為VR遊戲/直播的開發者們留下了寶貴的財產。
大鶴尚之在VRM聯盟的會議上表示：「我希望看到它能夠廣泛傳播到娛樂之外，進入教育、醫療、藝術和文化領域。我們的目標是迎來 1 億個虛擬形象的時代。」
一切似乎都在向著他們理想的那個未來奔去。
泡沫般破碎的VR神話
畢業於90年代的日本人是痛苦的，因為一切繁華與盛世都像泡沫一樣消散，只留下遍地的冬景。
而平井雄一和大鶴尚之比一般的日本人更痛苦，因為他們多經歷一次泡沫。
2020年的《戰慄時空alyx》曾經是世界上最令人震撼最好玩的VR遊戲。
2025年，《戰慄時空alyx》依然是是世界上最令人震撼最好玩的VR遊戲。
縱使META平鋪出了上千萬的用戶，但在手遊市場面前，VR不值一提。非必須性和硬體重量卡死了VR的裝機量，到頭來大家發現VR的上限也不過是熊孩子聖誕節禮物最靚的時尚單品，成不了大器。
各大廠商開始退市，VR硬體研發止步不前，遊戲開發鮮有精品。虛擬偶像行業也大規模縮水，且維持著大公司精品和L2D皮套的狀態。
他們幻想的「虛擬空間」時代，沒有到來。
另一方面，他們在VR上的試探，也失敗了。
為了順應Steam禁止成人內容的規定，他們試圖推出《VR男友》以及《夏日假期》，但別說復刻《VR女友》的火爆，甚至連回血都難。
更絕望的是成人遊戲市場本身也在萎靡，沉迷VR加上ILLUSION在超寫實題材上的試探加速了這家老牌廠商的滅亡。
終於，2023年8月，ILLUSION宣布停止服務，這家老牌廠商終究因為分歧和虧損走向終結。
而此時的大鶴尚之仍然沉浸在自己的VR藝術里，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死灰復燃的新《VR女友》
ILLUSION雖然沒了，但更準確地說它是裂開了。
一家名為「ILLGAMES」的公司浴火重生，拋棄了落後的寫實模型和VR，認認真真重走二次元 自定義的老路。
而被拋下的大鶴尚之，則找到了自己曾經在iVR時期合作過的知名VR虛擬主播人脈，與VirtualCast的CVO山口直樹一起成立了另一家公司：「ILLUMINATION」。
ILLUMINATION的目的很簡單，完成新《VR女友》的開發工作，繼續追求VR表現下的互動。
ILLUMINATION的陣容倒也不差，負責程序的長谷川豪曾經負責《Final Fantasy VIII》角色的實時渲染演示，《3D定製女僕》的角色可自定義以及角色卡保存機制也出自他的手筆。
雖然早已成為自由人，但是看到依然懷揣著十幾年前理想的老同事們，他還是負責了新《VR女友》的程序工作。
而另一邊，業界知名的獨立黃油開發者「蝋燭」也加入了新《VR女友》的開發工作，負責了場景美術。如果經常關注這方面遊戲的讀者，或許玩過他的獨立遊戲：《Eliminator》。
總的來說，湊夠了這麼一波班底，新《VR女友》的開發工作終於是得以順利繼續。
大鶴尚之還總結了一些《VR女友》時期的玩家反饋，加入了更多的「自由行動」時間，多給一點玩家自行創造和互動的空間，試圖讓人更加有「虛擬空間」的沉浸感。
但事實證明，有些時代，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新《VR女友》在圈外沒什麼關注度，圈內老粉也不準備買賬，最終只能滑跪並延期半年發售，加班趕點地優化模型表現。
但這些優化，比起實際的畫質，更多的只是風格更加接近當年的I社而已，看不出什麼跨時代的進化。
作為《VR女友》時代接觸VR的老玩家，筆者第一時間，也是購入了新《VR女友》。
狹小的房間，第一次來你家的女主夕陽櫻，一次甜蜜的約會，一個固定的場景，玩完遊戲，仿佛是一場與過去自己的告別儀式。
不得不說，如果你從來沒有玩過VR遊戲，尤其是VR女友這樣的遊戲，那這份體驗還是很有衝擊感的。
遊戲開場的那個索吻，一個愣神就可能錯過。
櫻插給你的蛋糕，你需要伸頭去吃。
櫻看恐怖片嚇到抱緊你時，你可以摸摸頭安慰她。
第二天早上櫻走時，向你索要離別吻，此時的你已經完全代入，可以自然而然地迎上去，給她一個甜蜜的吻別。
至此，已成藝術。
然後你就會開始罵，就這麼一個流程不到半小時，衣服都沒幾件可換的遊戲，敢要勞資200多塊？
隔壁坐擁龐大社區，可玩內容多到滿足全球99% XP的VAM，都只敢賣不到100塊。
誰給你的膽子？
新時代，會有載《VR女友》的船嗎？
作為一個資深VR遊戲玩家兼模型作者，新《VR女友》對我來說毫無樂趣。就這麼大一個臥室的場景，可抓取和互動的物品屈指可數。
光影和濕身的表線並不搶眼，而最關鍵的色色和換裝部分，如果說的難聽點。筆者自己的VRCHAT模型上添加的動作組和服裝可能就超過整個新《VR女友》本體了。
作為一個曾經收益於iVR推行技術的創作者，新《VR女友》是一次見證，看著引領自己的前輩還在努力為了自己相信的目標而努力，這無疑是一樁美事，值得我花上這200多的支持費。
而作為一個遊戲編輯，我實在很難向大家推薦為了新《VR女友》而購入VR設備。這是困擾VR行業多年的悖論：只有沒體驗過VR的人才能玩得很震撼，但沒體驗過VR的人沒必要花那麼多錢來體驗這個。
新時代，會有載《VR女友》的船嗎？做完《VR女友》的ILLUMINATION又該何去何從？
或許只有天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