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型自然語言處理模型（例如ChatGPT）等的蓬勃發展，AI工具目前已經在諸多法律任務當中有所應用，具體包括研究、電子取證、盡職調查、訴訟預測分析、合同審查/起草，以及文檔的生成與管理等等。這也令法律專業人士不禁要問：再過5年，普通律師在行業內將扮演怎樣的角色？10年乃至15年之後呢？
雖然在可預見的未來，人類律師被AI技術徹底替代的情況似乎不大可能出現，但未來大部分需要死記硬背的法條內容、以及常規法律工作倒是完全可以由AI接手處理。高盛曾在2023年的一項研究中，估計了美國不同行業從業者被AI自動化所取代的比例。法律崗位在其中位列第二，估計有44%的工作內容易被自動化。（報告題為〈AI對經濟增長的巨大潛在影響〉，"The Potentially Large Effects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on Economic Growth"，作者Briggs/Kodnani，2023年3月26日。）
當然，人類將繼續在法律行業當中扮演核心角色，只是其中的具體角色、技能和專業將迎來調查，從而與新興技術互補、而非相互對抗。這一觀點，已經在美國律師協會職業行為示範規則的第1.1條中有所體現，此規定明確了律師的勝任義務：「為了保持必要的知識和技能，律師應及時了解法律及法規的變化及其實踐，包括由技術帶來的助益和風險……」對於使用AI的律師來說，這裡要求的能力不僅是理解AI的工作原理，還包括確保AI工具能產生準確的結果。
一個典型例子，就是此前對於兩名律師錯誤行為的高調處理。他們使用ChatGPT生成法律摘要，但事後才意識到ChatGPT自行捏造了六起虛構的法庭案件——這種被稱為「幻覺」的AI現象仍經常出現。除了幻覺之外，AI模型還存在偏見與歧視、數據不完整/錯誤、缺乏可重現性和透明度不足等問題。
AI在法律領域應用時的另一大主要道德問題，在於客戶保密與數據隱私。AI之所以發展成為今天的樣子，就是因為它能訪問大量資訊並從中學習。這自然會引發關於AI工具能夠訪問/存儲哪些數據，以及如何保護這些數據的問題。特別是在數據被存儲在不受律師控制、且可能被他人訪問的第三方AI平台時，這個問題就更顯得意義重大。
考慮到這些迫在眉睫的責任問題，AI無疑仍需要人類的監督和引導才能發揮作用。但如果AI真的能夠取代44%的法律工作，那自然值得人類律師重新審視其中的增加價值、思考法律行業該如何加以適應。
專業發展
AI有望取代的大部分工作，目前是由合伙人、法助和其他法務從業者完成的。整體來講，這將使年輕律師們迴避掉繁重又無甚意義的苦差事，在職業早期就參與到更具實質意義的複雜工作當中。
但企業和員工還面臨著另外一個不利挑戰——有了AI的協助，企業不僅不再需要雇用那麼多員工，還必須調整自己的培訓計劃，停止要求員工繼續學習AI正在取代的技能與經驗。也就是說，在一步步踏向提供建議/諮詢的高級別角色的過程中，AI時代的從業者們將面臨不同於以往的「基礎知識學習」要求。
未來的領導者和企業必須能熟練地確定如何/何時使用AI工具、如何編寫出能夠生成最佳輸出的AI提示詞、如何評估AI結果的準確性和質量、如何發現AI中的固有偏見，以及如何通過判斷加專業知識將AI解決方案應用於現實生活、為客戶提供切實的法律建議。
計費與報酬
AI最令人興奮的前景之一，就是能把律師從勞動和時間密集型任務當中解放出來，讓他們將注意力轉移到更複雜、更具價值的工作當中。然而，在主要按小時計費的法律諮詢行業當中，縮短某些任務的執行時長對從業者來講可能反而是壞事。而且如前所述，未來的律師事務所可能僅須維持一支較小的律師隊伍，而大型律師事務所在傳統上一般會按小時計費來區分不同層級法務人員與高級合伙人之間的業務水平和收入差異。
於是乎，AI革命將從根本上顛覆法律行業的計費結構，把按小時計費丟進歷史的垃圾堆。相反，未來將轉為基於價值的計費——按完成的工作量付費，而非按耗費的時間付費，這對於律師和客戶而言都明顯更具現實意義。
客戶將不再願意按小時掏錢，換取律師完成AI工具能在短時間內就搞定的法務工作。事實上，如果替代性法律服務提供商（ALSP）能以更低的成本提供相同服務，客戶可能根本就不想去找律師事務所。同樣的，律師也希望能根據自己的專業知識和判斷力價值獲取報酬，而這些正是AI模型無法輕易替代的重要業務素養。
新的律所商業模式
隨著按小時計費模式的消失，律師事務所以往金字塔式的等級制度可能趨於扁平化。分析認為，AI驅動的科技企業也會給法律行業帶來競爭壓力，包括以ALSP的姿態加入市場並提供服務。未來的律師事務所本身可能越來越像科技公司，他們會開發自己的AI工具，並以AIaaS（人工智慧即服務）的形式打包交付。而AI的價值也正在於此——為法律行業帶來巨大的機遇和挑戰。誰能用好這些強大的工具，誰就能提高效率和準確性，同時大幅擴展自身業務範圍。
同樣的道理，如果未來的律師事務所更像一家科技公司，而非我們目前理解的「傳統律所」，那麼法律領域的商業模式與價值主張也必然要發生改變。
企業必須調整自己的定位，保證既能利用AI工具的獨特優勢，又能提供AI無法複製的人類能力。而這也將是人類律師未來存續和發展的關鍵所在：建議客戶關係，倡導、同情、理解客戶的特殊需求，酌情做出判斷，並最終權衡一切現有因素並為客戶提供指導性建議。
法律行業將不得不思考要如何適應這種新的AI範式，同時密切關注技術發展，以及如何提升人與人之間的交互質量。企業必須重新評估自己的傳統商業模式、薪酬結構和組織動態要如何同AI新時代的特性匹配起來，良好匹配有助於更進一步、無法兼容則終將被市場所淘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