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南鄉子：天下英雄誰敵手》（以下簡稱《代號南鄉子》）是彈指宇宙（SPARK NEXA）開發的一款角色扮演加四邊形策略戰棋的三國題材遊戲。遊戲初登場時，其國風水墨的繪卷美術風格，獨立於一眾三國遊戲之外，令人印象深刻。
表哥是《代號南鄉子》的製作人，他是個理想主義者，雖然表哥自己從來沒這麼說過。但在今年的「東京電玩展2024」（TOKYO GAME SHOW 2024）期間，表哥一直在《代號南鄉子》的展位旁看著人來人往。借著機會，我和他聊了許多。
他給自己的遊戲定了一個小目標——做些其他三國遊戲沒做過的東西。
其實，比起「天下英雄誰敵手」的正面交鋒，「道不同」可能才是《代號南鄉子》目前最大的挑戰。
自古強者恆強，霸主仁君總有相類，敗走麥城卻各有千秋。放棄光榮系美術的市場基礎，以商人的邏輯來看，只能是一招敗棋。這意味著，《代號南鄉子》的一切都要從零開始。它並沒有那根表面上的抓手，能讓人聯覺到彼時彼刻的童年情愫，或是經年累月的審美習慣。
事實上，你有可能認不出《代號南鄉子》里的一些武將，因為它的改編對象更多是《三國志》和《三國演義》，而不是光榮「三國」。
表哥並非不懂，從1994年發行的《三國志4》開始，表哥就是光榮「三國」的忠實粉絲，他家裡的光榮遊戲能擺滿一堵牆。他當然知道，孫吳就應該是紅色，劉蜀就應該是綠色，曹魏就應該是藍色。這樣更清晰，實現起來也更方便。
但這並不是「三國」的邏輯，或者至少不是原著的邏輯。構成《三國志》的基礎不是三個顏色的國家，而是形形色色的人，是亂世里的文武豪傑。《代號南鄉子》的目標是「三國志英傑傳」系列，而非《三國志》——不僅僅是因為策略角色扮演的戰棋玩法，也是因其專注武將生平的精神核心。
在萬物皆可符號化的今天，三國無非也只是一個主題標籤。對不熟悉這段歷史的人來說，三國和電馭叛客不過就是外殼上的區別。在扮演曹操的時候，你心裡裝著的可以是織田信長，可以是凱撒，可以是拿破崙，或者其他霸道梟雄。更有甚者，「三國」元素只是一種點綴，你玩的不過是一堆卡面、數值。
至於這堆卡面、數值頭上，頂著誰的名字，這個名字的背後又有什麼樣的故事，從來不重要。
而表哥會告訴你，你現在看到的這個人叫田豫。他最早追隨劉備，後為家事請辭，最終才入了曹營。田豫在《代號南鄉子》里，只能算是個副將，換成抽卡遊戲的說法，連一張正經卡面都算不上，遊戲裡卻能看到他的生平。
表哥準備了許多故事。他還說，孫權喜歡斗老虎，為此定製了一輛籠車，把自己圍起來，伸出手去毆打那些進犯的野獸。這樁軼事並不在《吳主傳》里，而是出自《張昭傳》。張昭性情直烈，怒斥少主的不良嗜好。孫權當然不肯罷休，變著法子繼續玩鬥獸，頗有一分年輕人的叛逆。
《代號南鄉子》里就會有這樣的故事。比起上來就天下興亡，表哥更喜歡劉皇叔的草鞋，還有張飛的一聲「俺也一樣」。他喜歡那些細膩豐滿的人物細節，哪怕張飛可能並沒有說過「俺也一樣」。因為尊重，也因為熱愛，所以才更願意豐富，更渴望潤色，確保一切都更加飽滿。
為此，表哥和他的團隊花了超過兩年的時間，也只是將將搭完了遊戲的框架。直到今年五月份的「初用兵」測試，《代號南鄉子》的頭兩個魏蜀劇本，也都還沒有完成。即便如此，從零開始的內容搭建，仍然讓整個團隊幾近透支。
對表哥而言，準備充足的第一步，要比之後的千里之行更加重要。他的原話是：搭建關卡其實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如何防止以後重做。他們不想只做差強人意的東西。哪怕現在看著還行，到時候總歸會不滿意。不僅玩家不滿意，團隊自己也不滿意。人的閱歷總會進步、增長，有一個更高的起點，回頭時才能問心無愧。
在成為製作人之前，表哥首先是一名歷史愛好者、一位歷史遊戲玩家。遍歷中國遊戲圈，你也很難找到像他這麼「玩家」的製作人。表哥喜歡從玩家的視角去看待問題，比如招策劃，能力可以有高低，但你必須全武將不死通關《曹操傳》——這是底線。要麼熱愛，要麼擅長，最好是兩者都有。
「初用兵」測試結束後，表哥給遊戲裡排行榜前十的玩家送禮。這個榜看的不是戰力，是遊戲裡的過關評級；送的不是蘋果手機，送的是實打實的典藏遊戲。你能感覺到，表哥一直在維繫著遊戲與玩家間的純粹關係——一盒精裝限定版的《三國群英傳5》，對於「三國群英傳」系列的愛好者來說，就是無價的。
你不能用古董收藏和648的氪金標準，來衡量玩家和遊戲之間的關係。就像藝術品之於鑑賞者，而非商品之於消費者。所以，在某種程度上，買了一牆「硬盒」遊戲的表哥，也能夠理解盜版遊戲之所以存在的意義。
當然，表哥的資源畢竟是有限的。哪怕他的心氣並不中年人，但他的手段必須要有中年人的穩。表哥並不排斥「縫合」，也不忌諱穩定固化的內容管線。只要遊戲能變得更好玩、更耐玩，更重要的是——要有東西可以玩。
對《代號南鄉子》來說，不可再生的內容消耗是一個巨大的難題。如何把一個以單機作為規劃的作品長線運營化，讓玩家在通關高密度的內容後仍然有事可做，同時又不過度依賴數值，不過度拉長養成曲線？如果單機和持續運營是魏蜀爭霸，那麼表哥和《代號南鄉子》更像是孫吳，他們在走一條乏人問津的危險道路。
用不著張昭這樣的老臣，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在以身犯險。
表哥的答案很簡單——把遊戲做得足夠好，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直到來東京電玩展之前，表哥還在玩《三國群英傳2》。他覺得那是一個純粹的遊戲，簡單，但富有樂趣。他還想過，要在遊戲裡直接內置一個大地圖策略模式，好讓通關劇情的玩家能用自己的武將反覆「通關」《代號南鄉子》，這個本來應該是永無終點的運營遊戲。
他還想出「孔明傳」，想要「吞食天地」。光是「曹操傳」，已經完全無法概括《代號南鄉子》這款遊戲了，哪怕是現階段的《代號南鄉子》也不行。五個月時間，遊戲重做了單挑，拓展了大地圖的探索地點，完善了戰場設施，目前還在攻克水戰難題。表哥相信，這還遠遠不是《代號南鄉子》的極限，也許它不僅只會是一款「英傑傳」，還會是一款「太閤」，又或者「群英傳」。會成為這類玩家心目中最理想的樣子。
因為他們仍然願意相信，好遊戲總能得到玩家們的呼應，至少也能夠獨善其身，在某個角落安靜地活下去。只要《代號南鄉子》不死，自然會有下一段故事，下一次挑戰。這種一往無前的精神面貌，既是一種樂觀，也是一種悲壯。
因為市場是混沌的，很多時候，遊戲質量和它的市場表現並不匹配。甚至玩家本身也並不客觀，有些人會有固有的品位，有些人會抱持一定的成見。
當然，這些表哥也懂。魏蜀吳尚且不能三分顏色，又怎麼能假定玩家就千人一面呢？在東京電玩展，他們遇到過頂著語言障礙，也能搞懂遊戲機制的日本玩家；在國內，有些資深玩家卻因為他們的戰棋沒有ZOC（相鄰空間阻擋規則），而選擇不玩他們的遊戲。
問題是，《代號南鄉子》的防禦型武將是有阻擋規則的，而且在數值公平的戰術部署中，占據非常核心的組成部件。
雖說事在人為，但有些東西的確是自身努力所無法把控的。表哥沒有料到，「初用兵」測試後的反響，居然是純新人玩家最好，但這是事實。對此他們也沒有辦法，一對一電話採訪想要玩他們遊戲的核心玩家之後，他們仍然只會把遊戲做得更好，而不是更有噱頭，或者更有氪金點。
有時候，我覺得表哥就像那個以身入籠的孫仲謀。
猛獸圍上來時，他伸出了自己的那對空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