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虛假廣告裡的遊戲真做出來，能成為銷量百萬的爆款嗎？」
《球比倫戰記》（BALL x PIT）的成功，似乎為這個問題給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作為一款結合了肉鴿要素的打磚塊遊戲，《球比倫戰記》給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很容易被拿去和社交媒體資訊流里的虛假遊戲作比較。
簡潔復古的遊戲畫面，視效誇張的彈珠效果，烏泱泱的成片敵人，以及手忙腳亂的玩家操作，的確都是《球比倫戰記》和這類虛假遊戲的相似之處——也很能代表《球比倫戰記》的遊戲特色。
所以當這樣一款遊戲在發售一個多月以來獲得百萬份的銷量，又被提名TGA年度獨立遊戲和Steam Deck最佳遊戲後，很多人都想問出開頭的那個問題。
不過當我詢問遊戲作者Kenny時，他卻說這只是個巧合。
他確實聽過別人說「你的遊戲和谷歌廣告裡的虛假遊戲很像」，也理解這種說法。但《球比倫戰記》的靈感，其實是在打磚塊的形式上參考了部分《吸血鬼倖存者》的設計。
當然最重要的，它根本就不是個單純的打磚塊遊戲。
Kenny像虛假廣告知道「哪種操作最能讓人血壓升高」一樣，他明白玩家在不同階段，到底想要哪種遊戲體驗——這才讓《球比倫戰記》成為了一個前期肉鴿彈球、中期經營收集、後期掛機收菜的神奇遊戲。
1
如果一定要為《球比倫戰記》貼一個細分類型的話，「吸血鬼倖存者like」肯定比打磚塊更合適。
《球比倫戰記》的形式的確源自打磚塊，玩家操控著小人兒發射彈珠，摧毀不斷從螢幕上方湧出的磚塊——但作者Kenny對這類遊戲的了解其實並不深。他的全部印象，都停留在高中時期玩過的iPod內置遊戲《Vortex》，一個休閒的輕度打磚塊遊戲。
選擇打磚塊，只是因為他覺得這個形式能承載那套追求極致爽快感的玩法，這才是這款遊戲的真正核心。
很多人把「吸血鬼模式」的成功，歸因於滿屏敵兵和誇張特效提供的割草感。《球比倫戰記》里同樣不缺這些東西，每種彈球都附帶不同的技能，有的能射出一整列極光、有的能穿透磚塊燒穿敵陣、還有的能在每次碰撞後複製自身。
各種技能的疊加下，滿屏敵人也不停受擊閃爍著古早的泛白特效，總讓我想去查詢一下它的「癲癇警告」到底是否合規。
在這一點上，它和古早打磚塊遊戲倒又有了相似之處。
我試著回憶以前玩過的彈球遊戲時，首先蹦出來的最爽瞬間，不是精準打中目標磚塊或一整盤一球不掉，而是從一個小縫把球打進磚塊後方後，什麽也不用做就盯著它反覆彈跳、分裂的時「終於能放肆一把」的收割時刻。
《球比倫戰記》里角色的技能，基本都是為了圍繞著遊玩體驗中的不同爽點而設計。
你想讓球在磚塊後不停地彈，那我就給你一個直接從螢幕上方發射彈球的角色；你喜歡看著滿螢幕的球不斷分裂，那我再給你一個自帶雙倍彈球數量的技能，怎麼爽怎麼來。
但在Kenny看來，以上這些都不是他從《吸血鬼倖存者》里學到的東西。不斷湧現的爆炸式正反饋實際來自於等級和寶箱系統。
這個設計說來簡單，就是給每個敵人設定了固定的經驗量，並在每次升級時提供一項技能提升，並把多個武器（彈球）的合成融合放在了隨機掉落的寶箱裡。
聽起來它和很多肉鴿遊戲隨機獎勵的模式差別不大，但當敵兵數量堆到足夠多時，這個設置就會產生質變。滿屏敵人在帶來壓迫感的同時，也帶來了滿屏經驗值，玩家的割草快樂立刻就和升級變強綁定在了一起，形成「越殺越強、越強越能殺」的正向循環。
想要達成此類體驗的螺旋上升，還要求玩家的戰鬥力有一塊足夠高的天花板。《球比倫戰記》和很多「吸血鬼倖存者like」一樣，使用了多種武器滿級後融合的設定，也就是升滿每顆彈球後還能通過二合一得到「超級武器」繼續提升戰力。
但有一點不同的是，《球比倫戰記》在二合一「進化」出超武后，還能繼續讓任意兩種彈珠再次「融合」，變成三合一甚至四合一彈珠。
特別是在解鎖了一個名叫「婚姻介紹所」的建築後，玩家每次還能派出兩名角色出戰，一次戰鬥擁有兩種技能，連角色都能「合成」。
多個成長體系的疊加下，遊戲雖然只有幾十種不同效果的彈球和角色，但兩兩組合下來就讓彈珠數量大增，自然更容易達成上面幾張圖里肉眼可見的誇張強度。
只不過，這種做法的代價也是可以預見的：當一款遊戲的玩家角色強度急速提升時，它的遊戲內容消耗加速幾乎是必然的結果，簡單來說，就是玩家會更快玩膩。
但讓人沒想到的是，《球比倫戰記》還可以通過並行另一個經營收集型遊戲減緩玩家的通過速度。
2
當遊戲進行到10小時時，《球比倫戰記》的玩家其實就不怎麼考慮通關的事了。
一方面是因為隨著主角強度的提升，玩家們已經掌握了在每一局裡秒天秒地的正確方程式；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還有件更重要的活在手頭等著——建設和擺弄一個彈珠城鎮。
這款遊戲的局外成長系統，做成了一個城鎮建設類的迷你彈球遊戲。每局遊戲的間隙，玩家都需要發射彈珠撞擊這座城鎮裡的建築收集資源，從而升級彈珠和角色的屬性。在前幾個小時的遊戲裡，我都覺得這只是個添頭，僅僅是為了強行扣上打磚塊的題。
隨著我遊戲時間的提升，局外成長系統在我遊戲時間中的占比也變得越來越長。
局內解鎖的建築圖紙效果各異，這棟房子每被撞擊一下提供幾塊金幣，那棟房子被撞到後能讓彈珠提速，還有建築自帶光環效果能提升附近房子的屬性。為了能以能強的狀態開始一局遊戲，我也開始思考怎麼讓這座城鎮的擺放更科學。
特別是隨著遊戲角色越來越多，它們都會在局外化身成彈珠小遊戲裡的一顆子彈，更多次的試錯機會下，也讓我願意一遍遍去試著擺出那個最優解。
就像「背包管理」遊戲一樣，很多時候玩的時間就那幾分鐘，但在那之前來回擺弄放置一不留神就過去了幾十分鐘。社交媒體上，甚至還有專門研究基地擺放效率的博主，只為了那一刻的「一桿全收」。
在《球比倫戰記》的中期，這套本應是配角的局外成長系統，很好地中和了我對其肉鴿玩法的倦怠。
這套局外玩法如果單拎出來，其實算不上有多優秀，但它貴在形式很統一，用另一種打磚塊的形式和肉鴿磚塊玩法結合到了一起，才給了我繼續擺弄下去的動力。把本來枯燥點點點的局外體驗做成玩法，就像一魚兩吃的快樂一樣，不在於魚的本味怎樣。
正因如此，我才能見識到《球比倫戰記》的第三形態，一款標準的掛機遊戲。
3
《吸血鬼倖存者》也常被戲稱為掛機遊戲。那是因為在這款遊戲後期，玩家的角色強度爆表，很容易出現站在原地不動、敵人也近不了身的情況，並不是真掛機。
但在《球比倫戰記》的20小時開外的體驗里，它卻可以真正成為一個「睡覺前打開遊戲掛起來，一覺醒來看看收了多少菜」的正統AFK遊戲。
通過解鎖後期的一個角色，玩家就能在每局遊戲中擁有「自動進行遊戲」的樸素技能，遊戲一打開，就可以想幹嘛幹嘛去了，十分鐘之後再來看看這關的收益如何就行；
同時在局外，一棟建築也能讓局外的「磚塊大陣」自動發射彈珠收菜，或者是更直白地隨時間流逝提供局外資源。通過幾次升級後，就算遊戲不開離線關機，這些資源也會自動累加。
這已經是正統掛機遊戲的形狀，也意味著這時候資源數值的大幅膨脹，還有遊戲內容的加速消耗。
不過遊戲作者Kenny並不為此擔憂，恰恰相反的是，這個其他遊戲都竭力避免的弊端某種程度上正是他「想要的」。
聊到《球比倫戰記》的肉鴿玩法時，他很清楚自己採用的諸多設計，都是對玩法內容量儲備的一種考驗。為了避免玩家輕易摸清所有套路開始厭倦，不少肉鴿遊戲的做法是不斷添加更多內容，好讓你更長久地留在遊戲裡。
但Kenny說：「《球比倫戰記》初衷就不是個想要你無限重玩的遊戲」。就算是具有可重玩屬性的肉鴿遊戲，玩家也總會對玩法產生厭倦。
與其抱著「沒收集完、沒體驗過」的遺憾和遊戲漸行漸遠，不如把倦怠期不夠好的雞肋體驗提前燃盡，化作短期額的峰值體驗。既能讓玩家在局內爽到，也讓他們能快速補全局外的收集品。
於是，《球比倫戰記》才有了三番兩次的遊戲類型轉變，才有了不顧重複可玩性消耗的「速爽」體驗，就連掛機玩法，也是為了讓玩家在不想再開一把遊戲時，能用最小成本帶著全收集的圓滿這段遊戲旅程。
從評論也能看到，即便是個單機遊戲，但實際也能讓玩家忍不住堅持打開收菜（Bug已修復）
正如Kenny所說，《球比倫戰記》是我在近年這麼多肉鴿遊戲中，難得也能體會到謝幕感的遊戲。
幾種玩法的轉換間，我每次打開遊戲想要玩到的內容不同，但總能帶著我想要的東西關掉遊戲，直到某一刻，我知道在它更新DLC之前我可能再次不會打開它了。就算是為了讓我不再打開遊戲，這款遊戲也照顧到了每一階段玩家的真實感受和需求，即便它可能和開發者的思路相悖也無所謂。
我想這或許才是《球比倫戰記》在今年成為黑馬獨立遊戲的關鍵——從這方面看，它和那些廣告裡的虛假遊戲倒也真有了相似之處：只有那些最讓人覺得「我上我也行」的操作，才能帶來最高的點擊量。
而《球比倫戰記》只是把同樣的心理洞悉，放到了遊玩體驗上。一個好的遊戲，不止能讓你躍躍欲試地點進來，也能讓你心滿意足地關掉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