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ry Stonecipher的輕資產化改革James McNerney專注在「成本控制」勢必銳的交貨延遲與品質令波音頭痛波音把勢必銳賣給Onex,榨出豐厚獲利波音若買回勢必銳,還要賠償空中客車相關損失
波音公司機身各種大小問題一籮筐,導致首席執行官Dave Calhoun因此宣布2024年下台,為了釜底抽薪,波音決定買回2005年時脫手出售的機身製造公司勢必銳航空系統(Spirit AeroSystems),由於勢必銳目前還有接對手空中客車的單,因此波音還要賠償空中客車。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出售勢必銳呢?
這個漫長的故事恐怕要從波音曾經的競爭對手講起,話說麥道公司(McDonnell Douglas)曾經在民航機領域以DC、MD系列機型與波音競爭,在國防產業領域也於戰鬥機、火箭等領域爭搶訂單,冷戰融冰以及結束,使得1990年代美國國防航天方面預算大幅削減,麥道公司因此陷入困境,最終不得不於1997年賣身給波音成為波音的一部分。
麥道公司賣身前最後幾年,在波音與空中客車雙強夾殺下,公司財務情況已經相當糟糕,根本不可能實際研發新機型,但是為了賣個好價錢,還是打腫臉充胖子提出要研發超大機型MD-12的計劃,事後證明該計劃無疾而終,不過麥道已經因此找到了一個好歸宿,之後就由波音公司承擔了。
麥道公司最後時光1994-1997年的首席執行官Harry Stonecipher ,在麥道賣身波音之後,繼續在波音擔任總裁暨首席財務官,還當到副董事長,結果波音雖然是購併別人的公司,卻引進了麥道的財務管理,遭時人嘲笑為麥道用波音的錢買了波音。
Harry Stonecipher對波音開始提升股東回報率的財務改革,其主要辦法就是「輕資產化」。2003年波音首席執行官Philip Murray Condit因波音涉入軍事採購弊案,雖然他本人沒有相關責任,還是請辭下台,於是麥道的掘墓者Harry Stonecipher竟然一躍成為波音的首席執行官。
在Harry Stonecipher主導下,於2005年把波音各工廠設施,打包以9億美元現金以及附帶3億美元債務,共12億美元代價,賣給投資公司Onex。
Harry Stonecipher把飛航安全最根基的機體製造,當成「沉重的負擔」在輕資產化改革中拋棄,認為只要外包就好,不再親自管理製造流程,種下之後問題連連的禍因,而Harry Stonecipher自己卻在2005年就因為鬧出緋聞案辭職下台。
接任的James McNerney出身日用品大廠寶潔的品牌管理部門,之後歷任顧問公司麥肯錫、綜合工業大廠通用,以及綜合製造大廠3M,他是波音有史以來第一個不是航空工程相關出身的首席執行官,上台後專注在「成本控制」,工程師專業的發言權又進一步遭打壓,工程師關於製造期程與安全的意見,往往都遭管理階層否決。
James McNerney也拍板重新打造新型飛機成本太高,不如把波音737改造為737 MAX,並且設法運行說幅管理機關,讓737 MAX即使有引擎前移的重大改變,各航空公司仍然不需重新訓練駕駛,一開始737 MAX在商業上大獲成功,但2018、2019接連發生墜機案,導致遭停飛將近2年,對波音公司的業績與聲譽都造成無比損失,James McNerney早已任滿10年於2015年卸任,但737 MAX兩起重大事故導致下一任的Dennis Muilenburg因而辭職。
就在波音努力讓737 MAX復航之後,各種製造問題卻開始層出不窮,2023年8月,波音發現後壓力隔壁有不正確的鑽孔,造成完工延遲;2023年12月,又有航空公司發現方向舵控制系統少了顆螺栓,波音檢查發現尚未交機的一架737 MAX上多了一個錯誤鎖上的螺栓,連忙通知各航空公司檢查737 MAX看有無類似問題。
上述小毛病都尚未影響到飛安,但到2024年1月,美國阿拉斯加航空1282航班的波音737 MAX 9飛機飛行中發生緊急逃生門塞在半空中噴飛,737 MAX 9採用低容量座位配置時,可以不需要機翼後方的緊急逃生門,此時會以門塞封死,內部看不到逃生門,只在機外會看到。在高空中飛機內部為了乘客處於加壓狀態,使的艙內壓力大於外部壓力,有問題的門塞因此噴飛,噴飛後造成機艙內部快速減壓,幸好當時附近沒有乘客,因此沒有乘客遭吸出機艙外,飛機即刻折返,事件沒有人傷亡,但引起軒然大波,更導致一波737 MAX 9停飛檢修影響大量航班。
問題門塞由勢必銳製造,事後調查顯示,應該要固定門塞的螺栓未安裝,才導致此起事故。門塞於2023年3月底在勢必銳馬來西亞廠製造,5月到勢必銳堪薩斯州威奇塔廠組裝至機身,8月機身送到波音的華盛頓州雷頓廠做最終組裝,此時波音發現門塞附近機身有5個損壞螺栓,拔除後,由勢必銳員工前來修復,拆下門塞、更換螺栓,之後重新裝上門塞,卻沒有把門塞栓好,導致發生事故。
先前波音就對勢必銳的交貨延遲和各種品質問題毛病感到頭痛,於2023年9月提出要給予財務支持,簽署商業合約來幫助勢必銳提升品質,到2024年1月阿拉斯加航空事件,波音終於受不了了,決定重新買回勢必銳。
2005年波音把勢必銳賣給Onex之後,Onex進行所有提高資本報酬率的動作:裁員、減薪、關廠,而且也要開拓波音以外的客戶,因此2006年勢必銳又以8,000萬英鎊收購英國航天系統公司(BAE Systems)的航空建造部門,藉以取得空中客車為客戶;更要轉移到工資便宜的地方,2009年開設馬來西亞廠。阿拉斯加航空1282航班的問題門塞就來自於馬來西亞廠。
Onex的財務管理成功的從勢必銳榨出了豐厚的獲利,2014年Onex售罄手上所有的勢必銳股權,9年的投資下來大賺32億美元,帶著飽滿的錢包拍拍屁股走人。然而,又是裁員減薪,又是增加不同客戶提高製造的繁雜程度,勢必銳的製造問題也就逐漸增加,不論是無法如期交貨,或是品質瑕疵問題,而即使勢必銳努力分散客戶,航空界的主要客戶也就只有波音、空中客車兩家,當全球疫情期間,兩家一起遭打入冷宮,根本沒有所謂分散的意義,勢必銳也跟著大受打擊。
勢必銳自2020年起就一路虧損,2023年第四季才勉強轉虧為盈,2024年又重回虧損,製造品質問題不僅波音頭痛,連空中客車也深感憂心,因為勢必銳負責製造空中客車的A220、A350,因此不僅波音跟勢必銳談財務協助,空中客車也同樣前來討論。
如今波音要買下勢必銳,空中客車陷入嚴重尷尬,對空中客車來說,製造A220、A350的兩廠房,其商業機密可不能落到最大競爭對手波音手中,所以空中客車要接收兩廠,與波音談妥以1美元象徵性價格「收購」兩廠以外,波音反過來還要為勢必銳賠償空中客車相關損失5.59億美元。
波音首席執行官Dave Calhoun身為看守首席執行官只做到2024年底,他如今最大任務,就是逆轉Harry Stonecipher在2005年種下的禍因,重新把勢必銳買回來,估計勢必銳股東們將可得到40億美元價值換股,加上賠償空中客車的賠款,波音如今買回的費用可說遠超過當年出售所得,平白讓Onex從中海撈一筆,為此下台的卻是與當年決策無關,如今負責擦屁股的Dave Calhoun。真是前人砍樹,後人遭殃。而買回勢必銳以後是否能重整回復應有的製造品質水準,又是另一大問題了。
(首圖來源:Spirit AeroSyste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