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越多越好，還是知道越少越好？
剛過去的12月末，韓國務安機場發生了一起慘痛的空難。濟州航空的一架客機在降落時疑似撞上鳥群，在機場跑道進行迫降時撞牆爆炸，機上181人僅兩人倖存。
這次悲劇的發生，無疑也觸發了不少人的「恐飛症」。
在空難發生後，濟州航班有6.8萬張國內外機票被退訂，不少韓國民眾也臨時取消了出行計劃。網路討論中，許多人表示對飛機的信任進一步降低，反映出事故加深了「恐飛」心理。
提起飛機的安全係數，很多人都有著非常矛盾的觀點。一方面，統計數據顯示飛機的死亡率在所有交通工具中最低；另一方面，一旦發生險情，乘客只能坐在座位上，寄希望於飛機的安全設計和駕駛員的技術。這種對自身命運的無力感，加上空難中觸目驚心的死亡人數，使得許多人對坐飛機產生牴觸情緒。
好在此次事故中的「水泥牆」，成為了不少人心理防線上的「救命稻草」——新聞錄像顯示，客機迫降時雖然未放下襟翼和起落架，但落地相對穩妥。如果不是跑道盡頭的混凝土障礙，或許大部分乘客都有倖存的機會。
航空安全專家大衛·利爾蒙特（David Learmount）在事故發生後就評論指出，致使乘客死亡的主要原因是跑道盡頭的混凝土障礙，而非未放下襟翼和起落架。
如果這還不夠有說服力，那不妨來看看一群模擬飛行遊戲的玩家們所做的還原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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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難發生後，國內外的飛行模擬愛好者們紛紛在遊戲中重現事故現場，進行分析。藉助公開的航線和高度數據，加上新聞細節和降落影片，玩家們能通過飛行模擬遊戲還原降落的細節，儘可能接近真實情況。
像是《X-Plane》和《Real Flight Simulator》等飛行模擬類遊戲，都允許玩家自行設置，讓飛機的某些組件處於特定的故障狀態。而精細的第一人稱駕駛艙，也能最大程度地模擬出當時駕駛員的第一視角，來了解他們可能獲取到的資訊並加以分析。
左側為《X-Plane》的737座艙，可以隱約看到起落架開關的蓋板；
右側則為現實中的737座艙照片
其中，不少愛好者都注意到了飛機迫降過程中沒有放下襟翼和起落架的問題，這顯然不符合737的降落/迫降流程。
未能放下襟翼的原因相對好理解——放下襟翼需要液壓動力，如果某種故障導致飛機液壓失效，就會影響襟翼的正常使用；但即便液壓等系統失效，737的起落架也可以通過駕駛艙內部的物理開關實現「重力放輪」，事故中發生這種情況就比較匪夷所思。
姑且不論造成這一情況的原因，玩家們在嘗試重現事故現場時都遵循了這兩個條件，而在大部分情況下，依然能讓飛機比較妥善地迫降。
YouTube 用戶「Swiss001」製作的影片中，其落地並不如現實中的平穩，但最終還是成功停了下來
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X-Plane》還是《微軟模擬飛行》，在重現務安機場時都未能準確還原跑道末端的水泥障礙物。結果，雖然飛機滑出了跑道，依然相對安全地停在外側土地上。這種模擬中的「缺失」，難免讓人猜想：若沒有那堵「水泥牆」，或許事故真就不會如此慘痛。
像這樣使用遊戲來還原空難細節並非只有業餘愛好者在做。如專攻科普類節目的國家地理，就曾使用上面提到的《X-Plane》系列為工具，製作了空難紀錄片《墜機現場重現》。
在幕後花絮中，製作人員提到隨著各種硬體的疊代，模擬飛行類遊戲的擬真程度已經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遊戲會）計算飛機的重量、引擎的馬力、機體的氣動外形、機翼的控制面位置和對於飛行姿態的影響，最終遊戲會實時反饋當前狀態飛機的合理狀態，這就是飛行實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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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飛行模擬」類遊戲可能是理解飛機原理的最好媒介——更確切說，「飛行模擬」雖然常被視為一種遊戲，但其實更介於「遊戲」和「應用軟體」之間。
操控飛機在電子遊戲中不罕見，但飛行模擬卻對真實感要求嚴苛。
最直觀的，比如飛行模擬中的諸多資訊，都沒有通過常見的圖形UI直接地呈現給玩家，反而還常常藏到第一人稱的儀錶盤上面。加上座艙本身的視野受限，光是搞清楚自己當前的飛行狀態就要花一番功夫。
還有各種飛機的性能也受到現實中機型的限制，如果玩家像《皇牌空戰》那樣「大力出奇蹟」地粗暴駕駛，可能一個激烈動作就讓飛機原地解體。
對於DCS的玩家來說，拉杆太狠導致飛機損壞並不少見
玩家需要在不斷的嘗試中熟悉機型性能，磨練技術。許多玩家甚至像真學飛行一樣，查閱飛行手冊或觀看教學影片，學習每一個儀表和按鍵的功能。
比如社區製作的737模組，其配套的教學手冊就有74頁，內容覆蓋了座艙內每個儀錶盤和按鍵的功能
與許多人嚮往的「自由飛翔」不同，飛行模擬卻給玩家加上了諸多限制，仿佛在履薄冰。這種謹慎的體驗，恰恰是飛行模擬玩家追求的「圓夢」感覺。
在現實生活中，成為一個飛行員絕非易事：空軍對於飛行員有著嚴格的審查標準，而民航或者私人飛行執照則需要價格不菲的培訓費用，許多愛好者只能望而興嘆。駕駛著緊密而複雜的機械在空中「翱翔」又有著一種獨特的浪漫和誘惑，始終在吸引著飛行類的愛好者。
在飛行模擬類遊戲中充當「新手飛機」的塞斯納172，現實中一架全新飛機售價可達數百萬
對於那些渴望成為飛行員，又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如願的人來說，電子遊戲中常規的載具駕駛多少還是偏向娛樂，並不能提供貼近真實飛行的實感。而「飛行模擬」那種極致到苛刻的較真感，才是最接近自己夢想的體現。飛行模擬遊戲怎麼折騰也不影響人身安全，也算是個令人安心的添頭。
也不難理解為何小則數百塊，多則大幾千的各種飛行外設也有著不錯的市場和銷量。和飛真飛機比起來，這方面的開銷完全在可接受的範疇內。
一些愛好者甚至會定製飛行儀表、面板等外設，在家中打造飛行「模擬倉」
更「入戲」的玩家不僅追求「像現實一樣飛行」，還希望「像真正機長一樣思考」。他們演練各種考核項目，學習無線電通訊規則，參與虛擬世界的「交通管制」。
模擬航空交通網路（VATSIM）正是這麼一個由愛好者組成的非盈利組織。自組織的前身SATCO於1997年成立以來，該組織一直致力於在模擬飛行類軟體之間構建一個虛擬的空管網路。組織內的愛好者們嚴格遵守現實中的航空管制規則，通過專用的語音聊天軟體模擬無線電通話，並通過模擬飛行軟體和模擬雷達軟體來還原現實中的航空交通。
VATSIM中對於航管玩家也有著細緻的分類和說明
截至2024年，VATSIM累計註冊成員超過80萬，活躍成員約為12萬，在五大洲均有分部設立。作為一個極致的「賽博過家家」來說，其規模相當可觀，說明模擬飛行類愛好者已經形成了一個全球範圍的、小眾但凝聚力強的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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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難看出，模擬飛行類的入坑門檻不低。除去高學習成本和不菲的外設「入場券」之外，很多入坑模擬飛行的玩家一個常見問題就是，「我會起飛降落了，我接下來該幹什麼？」
就像上面提到的，很多模擬飛行遊戲更接近於實用軟體，並沒有過多在正反饋和長線遊玩目標上下文章。一直以來，這部分都靠著愛好者自行的腦補解決，比如給自己一個虛構身份，並按照這個身份給自己制定飛行計劃。不少玩家在「自己畫靶」的模式下感到迷茫，最終選擇「退坑」。
能看出製作這類遊戲的廠商也有在嘗試讓這類軟體更加大眾化，或者說更像個「遊戲」。
比如最新的《微軟模擬飛行2024》，就增加了一個「生涯模式」，讓玩家能夠在遊戲中從一個飛行學員開始，一步步學習飛行技巧，考取執照。設計了技能樹和各種隨機生成的任務中，讓玩家從中積攢經驗和資金，挑戰更高難度的執照或是購買性能更強、功能更多的飛機。
當玩家資金積攢到一定程度，還可以開設自己的航空公司，將飛行模擬變成模擬經營。
通過完成任務獲取更多資金，無疑是給予了玩家充分的遊戲動力
但說來有些「地獄」，這類遊戲最破圈和吸引新人的時刻，永遠是現實中有空難發生的時候。最後能留下的忠實玩家，往往也是那些對於操控嚴密和大型器械有興趣的人們。
上面提到Swiss001相關影片播放量，便能直觀體現這一點
經歷了數十年的更新和疊代，普及度逐漸提升的飛行模擬類遊戲，讓駕駛飛機包括大型民航飛機不再具有神秘感。越來越多的愛好者可以通過相對平價的渠道深入了解到飛機的運行原理和其背後的安全設計。
就像知名紀錄片《空中浩劫》那樣，這種航空知識的普及，讓更多人意識到靠著一個個詳細而複雜的規章以及精密的安全設計，飛機的安全冗餘確實很高。剝去了飛行員身上的「神秘感」後，也能讓網友從更多角度去分析事件背後的原因。
不過正如《空中浩劫》也讓一部分人「恐飛」加重一樣，飛行模擬也不會是解決「恐飛」的神藥，但至少給了我們雙腳不離地也能探索天空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