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段時間迷上在並夕夕買點小垃圾,例如價格高達7.89塊錢的伊蕾娜手辦,或者20.04塊錢的麻花辮子初音未來:


(甚至還包郵)
本想著以看樂子的心態看看這白菜價格會買回什麼中國邪神,但只能說,實際效果,如果遠觀且融入背景的話,還是足夠糊弄許多圈外人的:


你可能經常看到過各種把顯卡當椅子坐的雪之下雪乃,還有滴滴司機擺在副駕駛車頭上的雪之下雪乃。不過實際上基本都是幾塊錢左右的價格就能買到的最大眾的「車輛擺件」。

(六塊七,包郵)
所以第一次見到別人的雪乃驚呼覺得哇塞司機居然是個二刺猿這事,大多數時候可能不成立。
逛著逛著,還逛到了一些這樣的東西:

嗯?阿爾圖羅活動才剛沒結束多久,怎麼就出小說了?
甚至還是「官方正品」?
要知道,你舟的周邊出貨速度可是龜速到了一定境界,一個僅囊括遊戲2020年11月版本的設定集VOL2,居然要四年後的2024年才能入手讀到,更別說還沒結束半個月就整出活動的官方正版小說這種天方夜譚了。
再往下看看推薦,好傢夥,鱗次櫛比接踵而至琳琅滿目淚流滿面:




不僅活動劇情都被做成了實體書,主線內容也都一章一本。
顯然如果你清楚舟周邊的基本情況就會明白,官方從來都沒有出版過這些內容——也就是說,這些書都是「盜版」。
而大多封面看起來漂亮點的,一本價格都在三十元以上,打了精裝標誌的甚至會去到五六十一本。對於「盜版」書而言,這不算便宜。
而這些書的內容也很簡單粗暴:複製粘貼遊戲文本。

(分章形式直接照搬關卡編號,
目錄連副標題都不帶,相當耿直)


能看出,書的內容基本就是一比一複製手遊文本,還保持著「角色名:對話」的劇本形式,並在適當位置插入遊戲CG當做插圖。而因為畫幅問題,這些CG只能以這般憋屈的形式居中在空白頁的正中間,屬實潦草又可憐。
再翻一翻,實際上被「盜版」的並不止舟一家。戰雙,原神,都有不少,只不過是平面設計水平存在一些區別。

(這封面標題白色斜體字屬實是有點太拉了)

(高等元素論教材真做出來了,
排版還真高仿了教科書形式)
而商家們也非常聰明,每隔大概一兩周就會把這些商品標註「售罄」後下架,然後重新上架一模一樣的商品再接著賣。用這種游擊戰的方式,能規避平台和售後的許多麻煩。

(我早前加入購物車的所有盜版,
就全都在幾天內突然集體「售罄」)
不過,要說這些書是「盜版」,還是有點不嚴謹的。畢竟有盜版那就有正版,那所謂的正版又在哪裡呢?答案是根本不存在。遊戲官方並沒有將遊戲文本以實體書的形式出版過,也就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正版」。
這些「盜版書」並非復刻已經存在的正版實物,而是自己通過某種形式提取到了遊戲文本,然後排版、印刷、裝訂成了實體書籍。
現在,各個稍微有點熱度的手遊基本都有自己的wiki,而尤其舟的wiki功能太過便捷,能用非常簡單的方式獲取到整齊全面的遊戲文本——這也是唯獨舟的劇情小說實體書最為泛濫也出的最快的原因。換做其他遊戲,可能還得專門叫人扒文本。

(舟wiki已經集成了所有劇情文本,
也為有心之人批量生產「劇情小說」提供了方便)
那這些玩意,能騙到誰呢?
從商品的留言區來看,絕大部分購買這些書的消費者,都是受防沉迷限制的在校學生。不少評論都帶有「同學都羨慕死了」「被老師沒收了所以又買了一本」「在宿舍偷偷看」之類的字眼,大概率初高中生居多。
顯然大多學生平時本就僅有鮮少時間玩遊戲,當然也缺乏了解官方周邊資訊的渠道。畢竟這些書的封面都是遊戲原CG,許多消費者很難光靠封面分辨出這些書是盜版書(甚至很多人根本還沒有所謂正版盜版的概念)。碰上幾本封面的平面設計做得好看的,我想就算是對IP了解夠深的周邊大師,看到圖也得愣一愣。
比如下面這本盜版孤星,標題logo和字體都是官方原字體,位置又排得恰到好處,誰看到了都會懷疑下的。

(還煞有介事在左邊放了一句豎體經典孤星語錄,
正版書封面的那股味瞬間就出來了)
如果你小時候買過不少日本漫畫輕小說的盜版,那你應該會發現,如今這些盜版書,比起以往是真的相當難分辨真假。真別太自信覺得自己就不會中招。
前段時間,國內的輕小說代理天聞角川就發布了一則如何辨別正版書盜版書的動態:

但實際上,這些盜版分辨辦法都有一個繞不開的要求,就是——你必須得翻看書本的內容,才能做比對。
而大夥也都知道,如今的新書,無論正版盜版,都是有塑封的。

(「塑封」就是包裹新書的那一層塑料膜,
很多書店都是拆封不退款的)
而現在的印刷手段,完全能夠輕鬆做到一比一復刻一本正版書的封面和紙質。你是很難在不拆塑封的情況下,光憑藉一本書的封面背面就判斷其是否為盜版的——摸得到實物判斷都如此艱難,那就更別提根本摸不著實物的網購的情況了。買回來拆封后,發現內文有問題,很多時候也懶得為這十幾塊錢折騰售後了。
而如今中國書價早就趕英超美,條件一般的家庭基本不太可能支撐得起在線下書店按書背後定價直接購書的奢侈行為,自然也沒有線下鑑別新書的條件,大多人都不得不在網上買。所以,預防盜版很多時候都非常無力,只能相信大平台,亦或是留意定價。

(取得直木獎的米澤穗信新小說《黑牢城》國內定價已經達到75元。如果你有留意近十年來中國整體書價的走勢,就會明白這是一個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誇張的數字)
曾經我們都明白日版台版書肯定比大陸書更貴,但現在是真的不好說了。有很多時候,台版漫畫會比大陸正版還便宜。也因此在中國,如今的盜版書是有相當高的利潤空間的。
而想想十年前的盜版書,那可是太好認了——那些盜版書巴不得就把「我是盜版」四個大字寫在臉上,堂堂正正。比如,在國內買過盜版的朋友肯定見過諸如「精品堂」「珊瑚文庫」之類的標準盜版「品牌」了。

(定價甚至只要13.8元,不謀你幾個財,
這才是真正有盜版精神的盜版)
我家裡還塞了一大堆這些盜版書,例如上面這本《我的朋友很少》。而《友少》的簡體中文正版,在許多年之後才匆匆引進。
這幾個盜版牌子是真的大方,絲毫不忌諱地把自己的「牌子」堂堂正正地印在封面上,就是要向所有人告訴你,我就是盜版,怎麼著?


(「珊瑚文庫」,同樣只要你13.8元)
而一般情況下,為這些盜版書背黑鍋的,永遠是內蒙古人民出版社。因為地區偏遠追究麻煩,很少有人真會千里迢迢向遠在內蒙古的出版社問責,其自然成為了最好的避風港。而一般用內蒙古出版社背鍋的書,也絕對不會在封面標出出版社資訊——所以一眼看不到出版社的就是盜版書,這也成為了盜版書最簡單的辨別方式之一。

十年前還非常流行那種大開本的硬皮紙盜版畫集。這些又厚又大的畫集大多只不過是胡亂搜集一大堆網路圖片和同人圖印在硬紙上,製作起來非常簡單,又看起來厚重,拿起來很有分量,定價又爆高,很容易騙過許多仍處在青春期的萌新二次元。比如我讀初中那會,學校的書展就莫名其妙展出了這麼一本重量級玩意:

(封面全日文,甚至左邊還標註了讓初中生
根本無法抵抗的魔咒般的三個字)
然而實際上,這當然只是一本和「成人向」毫不沾邊的中國劣質盜版畫集罷了,內容全是一堆笨測的網圖集合,只不過故意用了這麼個看起來讓人想入非非的封面,就是勾引你煞筆初中男生那充滿性慾的二次元猴子大腦。

(而且這類混賬畫集背後一定會帶有
一個XX文化的標籤和虛假的ISBN號)
而小時候拿到這些東西不知道沾沾自喜有多開心,白花了幾星期飯錢天天吃泡麵都心甘情願。因為那時候大陸正式引進的二次元出版物實在是太少了,但凡在現實生活中哪怕接觸到任何一點ACG內容,都會湧現無盡的感觸,勢必將其據為己有,其結果就是,你能分辨我這堆東西哪些是盜版垃圾嗎?

也許那些在拼多多上買到《孤星》小說的學生們,也和當初的我擁有類似的情感吧。只不過如今社會二次元可太泛濫了。那些初中生們,在班級上遇到的人際關係問題,可能不再是「他們都看不起我看動畫片是二次元」,而是「哈哈舟畜」「哈哈原皮」。
另外,由於「輕小說」這種文字載體的特殊性質,故事常常存在許多並非靠文字的敘事功能、而是靠文字的「演出」效果來達成氛圍塑造的場景。就因為這個,也鬧出過不少「錯把正版誤認成盜版」的笑話。
還是看看最近的天聞角川動態,會發現這麼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不久之前,有一位網友吐槽天聞角川最新引進的幾卷《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出現了印刷問題。


簡而言之,這位網友發現書里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出現迷之黑框遮擋文字的現象,覺得天角校對審核出了大問題,還覺得買到假貨了。


如果有過一些輕小說閱歷的大夥,應該很快就會對這這位網友令人繃不住的抱怨會心一笑。實際上,輕小說中,這類打破正常語法規則和文字形式的「文字演出」是非常常見的。天聞角川親自下場解釋這件事:

而且,日文原著其實也是這樣的:

因為日本輕小說確實愛搞這類文字演出。比如,如果你看過西尾維新的車軲轆話,或者《文學少女》,那應該會對下面這一幕非常熟悉:

這張圖出自《文學少女》第一卷,鋪天蓋地的「討厭」復讀。不知道輕小說尿性的讀者估計就懷疑了,這不就純純浪費紙張嗎?真不是印刷錯誤盜版了?還真不是,因為日本人就喜歡整這活。這並不是個例,還有更神經的:

(《碧陽學園學生會議事錄5 學生會的五彩》,為了表現幫助男主的學生人數眾多,這一幕當初還是非常震撼的)

(《無頭騎士異聞錄2》,罪歌動不動就在聊天室刷屏)

(《終焉之栞》,中二病水頁數)
這些玩意無一例外都會被當做盜版錯印抽風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進階的文字演出技巧,像《陽炎》中的這一幕,就分別用黑色和白色的背景來表現了兩個不同的視角和階段,很有氛圍。

而無頭騎士異聞錄的每卷末尾,都會非常有范地模仿影視劇報幕的形式,滾軸一般列出STAFF和CAST的名單,來為整個故事做結,頗有電影感:


新海誠2003年的動畫《星之聲》也有過加納新太改編的小說版。而有趣的是,加納新太版的《星之聲》「分章」非常非常頻繁,甚至有些地方一句話就會分一章。而正是這種分章形式塑造出了觀感極為獨特的文字演出氛圍,活靈活現刻畫出了男女主角間那無法逾越的絕望時空距離。




(加納新太《星之聲》中有非常多一句話
就分一個章節占一整頁的「文字演出」)
無論如何,這些都是僅有紙質書才能實現的敘事演出,而很多時候,這些奇妙的文字演出會被當做盜版書錯印漏印鬧出烏龍,挺好玩的。
話題跑遠了。
前面也提到過,我們也許很難把那些翻印遊戲文本實體書當做純粹的「盜版」。一方面是因為這些書從定義上就不存在「正版」——另一方面,對於當時的我們而言,這些玩意確實擔當過身處閉塞生活中的我們唯一能夠與嚮往之世界親密接觸的破銅鑰匙。
但破銅鑰匙就該賣破銅鑰匙的價,13.8的精品堂珊瑚文庫很明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而你一純純小偷印幾張紙就敢賣50 一本專吸學生血,正版書都沒你狂,那是不是該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