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少女理論」的胡言亂語：近月少女及其續作
評論：
月色真美
「胡言亂語」是我針對「美少女遊戲」特殊性所設立的衍生詞條，在這裡，我會儘可能省略對於遊戲劇情的複述，也會避開後知後覺的優劣評判，著重於某些狹隘、主觀，甚至毫無道理的自我表達——正如字面意思所寫的那樣。
2022年6月，在美少女遊戲發行商「HIKARI FIELD」的幫助下，《近月少女的禮儀》在經過中文本地化處理後被搬上了Steam平台。而我也配合著這個時間點，簡單討論了這部作品為何能夠受到玩家的歡迎，以及其在同類遊戲中的獨特地位。
但就是這麼一篇主題和內容都偏向小眾的文章，卻意外地引起了許多讀者的共鳴——尤其是在提及某位貫穿故事和系列的靈魂人物時，不少朋友更是順勢「發癲」，表達著自己深厚的愛意。
可以見得，即使是在年年都能產出大量「話題作品」的美少女遊戲業界，這部發售於十年前的作品依然有著無法被代替的重要一面。而作為個人而言，在過去這麼多年後，缺少一個能夠繼續展開閒聊的契機，也著實是件可惜的事情。
直到去年年底，《近月少女的禮儀》的續作《少女理論及其周邊》跟著登上Steam，這才給了我另一個機會。是的，這就是促使我寫下這篇文章的契機——在一如既往的「主觀」和「臆測」中，尋找美少女遊戲特有的意義與價值。
《少女理論及其周邊-Ecole de Paris-》
有意思的是，對生活在十年前的美少女遊戲玩家來說，《少女理論及其周邊》的公布曾經是件讓人又高興又憂心的事情——作為《近月少女的禮儀》在字面意義上的「續作」，《少女理論及其周邊》非常罕見地採用了「完全新作」，而不是「FanDisc」的形式。故事的背景則被設定在了前作的「BadEnd」後，舞台也從日本東京搬到了遠在大洋彼岸的法國巴黎。
在具體內容上，Navel順應了前作「人氣投票」的結果，將《近月少女的禮儀》中的高人氣角色「大藏里想奈」放到了女主角的位置上。但與其相對的，則是前作中的絕對女主角「櫻小路露娜」地位的下調。這種角色定位上的巨大落差，也確實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爭議。
好在，這種爭議並沒有直接影響到遊戲的發售——《近月少女的禮儀》推出的九個月後，《少女理論及其周邊》順利推出。而那些在第一時間便體驗了遊戲的玩家很快便驚訝地發現，這並不僅僅是一部建立前作「成功」上的續作，在保持了絲毫不亞於前作的作品質量同時，更對《近月少女的禮儀》所創造的「女裝」作品基調進行了結構性改革。
在故事的開頭，遊戲對兩部作品的關係做了簡單解釋——主角的「女裝」行為暴露，被從櫻公館趕了出來
在製作陣容上，《少女理論及其周邊》基本保持了與前作的一致。Navel的代表插畫家鈴平廣與西又葵依然負責本作的主要角色設計工作，倒是前作中負責「共通」與「露娜」路線的「東之助」，在本作的劇本工作上獲得了主導地位——就像我們今天對他筆下故事所抱有的固有印象那樣，即使面對「近月少女」這樣相對嚴肅的故事，他也可以最大限度發揮屬於自己的「個性」，既保留了王雀孫在編排對話時的精妙與幽默，也不失塑造角色時所必須的感性。而《少女理論及其周邊》劇本創作上的「一體性」，也間接避免了前作中各條路線水平風格起伏巨大的問題。
但相比於這些，我們更想聊的可能還是「近月少女」及其續作，相對其他「女裝」類作品到底特殊在哪裡？它又為什麼能在長達十餘年的時間裡，在「女裝」類遊戲中取得如此具有代表性的地位？
站個人的角度上來說，《近月少女的禮儀》的有趣之處，恰巧就在於它是「反傳統」的——但比這更有趣的是，它的續作《少女理論及其周邊》又是「反近月少女」的。
在《近月少女的禮儀》所發售的2012年，類似「男扮女裝潛入」的作品早已不是什麼罕見的東西，從《少女愛上姐姐（処女はお姉さまに戀してる）》到《少女編織愛的畫布（乙女が紡ぐ戀のキャンバス）》，在故事與文本層面皆堪稱「優秀」的作品更是不在少數。但從廣義上來說，絕大部分「女裝」系遊戲卻也有著類似的套路與固有的框架——它們大都將主人公「男性」的一面作為推動故事與情感升華的關鍵，主題往往也傾向於輕鬆和日常。
但《近月少女的禮儀》偏偏是個反例。在這個故事中，主人公「大藏遊星」背負著悲慘的人生經歷和與之相配的心理陰影，同時卻也有著善良與純真的為人品質。更罕見的是，作為一名「成人遊戲主人公」，性別上的差異並不會讓他對身邊的異性產生多餘的欲望——在當時乃至今天的「女裝」系作品當中，這些設定都堪稱罕見。
不管是過去還是今天，主人公藉助性別上的「優勢」推進故事的橋段，才是「女裝」系作品的主流
而在故事的另一面，櫻小路露娜壓倒性的存在感倒讓她成了這個故事中真正的「主角」。她有著與外表截然相反的強勢性格，保持理性和獨立的同時，也對身邊的朋友們表達著最具自我風格的關心。玩家對她了解得越多，便越容易深陷她的人格魅力，在露娜自己的故事中如此，在其他角色的故事當中更是如此——
櫻小路露娜過於強大的魅力，幾乎壓倒了《近月少女的禮儀》中的其他角色。作為一款商業美少女遊戲，這是再明顯不過的缺點。但對更多願意為這份魅力買單的玩家來說，正是她成就了「近月少女」與之後的Navel，也難怪在Getchu舉辦的人氣評選中，櫻小路露娜的名字能夠連續多年出現了。
《近月少女的禮儀》
《近月少女的禮儀》最大的成就，在於它創造了兩個有著獨立人格和非凡魅力的角色，而就連它的故事，也最大限度成立於這兩名主角：身為男性，卻有著天然女性特點的小倉朝日，以及與之相映照，卻有著更加強烈人格特點的櫻小路露娜——用遊戲中某名角色台詞來說，這兩人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在塑造這種發生在「反轉」式性格下的「主僕」關係時，腳本家有意識地選擇了一種更加「離經叛道」的手法——事實上，比起傳統「女裝」系作品，《近月少女的禮儀》對兩名主角關係的描寫反而帶著一種純粹的「女性」美感，讓人更容易聯想到以《聖母在上》（マリア様がみてる）等王道的「百合文學」——
從這點上來說，《近月少女的禮儀》當然是「反傳統」的。
之所以說《少女理論及其周邊》是「反近月少女」的，則是因為它有著與前作完全相反的故事核心。
與注重描寫「主僕愛」的前作不同，《少女理論及其周邊》主線故事的重心搬到了妹妹「大藏里想奈」身上。前作中僅僅作為故事大背景出現的「大藏家」，則成了核心矛盾的主要出處——
為了支持妹妹的留學計劃，主人公再次身著女裝來到了遠在萬里之外的巴黎。在這裡，除了繼續自己服裝設計師的夢想外，從排外的日常環境、愈演愈烈的家族紛爭，以及各色陰謀中保護性格軟弱的妹妹，也成了他時刻需要掛心的事情。在這個故事中，主人公的立場從「女僕」轉換成了「哥哥」，天性善良的他必須嘗試懷疑與反抗，才能保護家人不受到外界的傷害。
在《近月少女的禮儀》試圖描繪「純愛的主僕百合文學」後，《少女理論及其周邊》則把方向指向了「王道的成長故事與家族糾紛」。面對種種苦難與困境，身著女裝的大藏遊星有著比任何人都純粹的性格——為了保護妹妹，他總會露出自己作為男性頑強的一面，那些屬於他的優秀品質，最終也會成為突破一切苦難的手段。
而這個故事中的另一個主角，則是身為「妹妹」的大藏里想奈。在前作與故事的初期，她的性格膽小且內向，但為了回應哥哥的期待，更為了以自己的方式保護家人，她還是在嘗試著逐漸改變自己——毫不誇張地說，《近月少女的禮儀》既是屬於大藏遊星的故事，更是屬於大藏里想奈的故事。遊戲的開場曲《Fragile》正是對這一過程的完整映射。
儘管作為一部極其標準的「美少女遊戲」，《少女理論及其周邊》的故事最終還是收束於某些不適合放到檯面上的關係，但其中對家族關係，對兩人相互支撐著在苦難中前進，以及對不斷變化的關係的細緻描寫，還是會讓所有玩家動容。
大藏里想奈的「成長」，是故事中的另一個關鍵詞
此外，對故事結構的巧妙編排，同樣是《少女理論及其周邊》在發售後受到高度評價的間接原因之一。就像我們在前面說過的那樣，劇本團隊結構的變更，使得本作的文本與各個故事間更加具有一體性——在決定「推翻」前作所做的鋪墊後，東之助創作了一個完全獨立的故事框架。
在融入大量新角色的同時，故事也沒有忘記對前作中的關鍵元素進一步深挖。而當主人公面臨真正絕望的處境時，來自前作的援手又極其巧妙地成了承接整個故事前後，最出人意料的點睛之筆——即使是在遊戲發售的十年後，那段伴隨著前作開場曲《DESIRE》，發生在染井吉野下的再會，依然是整個系列中最讓人難以忘記的「名場景」。而以此為契機，一口氣展開的連串「逆轉」與「反擊」，更是看得人直呼過癮——不管是在角色台詞，還是在劇本走向，抑或是在故事節奏上，相比前作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櫻小路露娜在本作中出場時間不長，卻依然成了全篇最搶眼的存在
更難得的是，即使有著遠比前作更加複雜的背景設定與故事構架，本作依然最大限度活用了它的底層世界觀，包括系列中最重要的「服裝設計」元素。
在日本，「巴黎」這座一度走在藝術、文化與時尚最前沿的都市，被稱為「花之都（花の都）」。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浪漫」成了《少女理論及其周邊》的基礎色調，「服裝設計」元素極其自然地滲透於故事的各個角落。只是比起前作中將一切戲劇衝突都安排於服裝製作過程的做法，本作選擇了將這一元素作為解決矛盾的線索，使得「過程」變得更加自然，只是在最終局面的處理上，依然遺漏了一絲合理。
當然，這並沒有妨礙《少女理論及其周邊》大體劇情和角色情感描繪上的精彩。如果說《近月少女的禮儀》的成功有大半來自出色的塑造，那麼《少女理論及其周邊》的成功就得益於故事框架、音樂、劇本、角色與世界觀構建間的完美平衡。更難得的是，其「續作」的特殊身份依舊在這裡得到了意料外的保留與延伸——它不必成為或代替《近月少女的禮儀》，因為兩者同樣優秀。拋開櫻小路露娜作為配角依舊壓倒性的存在感與人氣不談，它無疑是市面上最優秀的「女裝」系遊戲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