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許很少有動畫像《藥師少女的獨語》一樣,歐美人看了會沉默,中國人看了會流淚,只有日本人看得津津有味,而且越看越來勁。
《藥師少女的獨語》是日本輕小說作家日向夏撰寫的小說作品,後被改編為漫畫,並於今年十月正式實現動畫化。
《藥屋》的劇情並不複雜,講的大概是在花街長大的藥師少女貓貓(是的主角就叫貓貓),因被賣到後宮而捲入各種陰謀和推理事件的故事,可以簡單理解為二次元版的《神探狄仁傑》,只不過把主角從胖大叔換成了人見人愛的美少女。

在世界觀構建上,《藥屋》糅雜了國人熟悉的中華元素,打造了一套「古風」濃郁的架空世界,從高度復刻的紫禁城,再到後宮佳麗三千人,《藥屋》描繪了一座歷朝歷代交匯貫通的宮廷舞台。
或許對於看慣了各類古偶電視劇的觀眾來說,這部日本人做的中華題材動畫看上去不算多麼特別,在題材方面也少了些應有的新鮮感。

戰錘玩家可以簡單理解為萌萌噠的二次元版震旦帝國
但實際上,根據觀眾對這部動畫的評價來看,《藥屋》的這套日式中華風世界觀不僅足夠特別,而且還充滿了新鮮感——沒有等級森嚴的上下關係,也沒有爾虞我詐的血腥宮斗,在二次元的世界裡,皇遁•九族剝離之術絲毫不起作用,因為動畫中的各位宮女,九族大概都是論斤成堆批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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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藥屋》開播以來,動畫中那些不怎麼嚴謹的歷史考據一直是觀眾熱議的話題。
一個最直觀的例子便是,《藥屋》的宮廷風格高度參考了唐宋,而主角貓貓的服飾卻選擇了明朝開始流行的襖裙,然後作者再安排她去製作清朝才傳入中國的巧克力。

原則上來說,大鍋亂燉的歷史背景在各類作品中不算稀奇,但在這麼一部宮廷劇里時不時聽到幾句諸如「瘋狂科學家(Mad Scientist)」之類的外來語,實在是很難不讓人出戲。

要論《藥屋》最難讓人繃得住的細節處理,大概還是這個和諧友愛的皇宮大家庭,似乎每個身居高位的大人物都有著一副熱心腸,溫暖治癒的故事背後的原因令人暖心:
在動畫第4集中,我們的主角貓貓奉皇帝聖旨照看梨花娘娘,然而娘娘身邊的幾位侍女信不過貓貓,公然忤逆聖旨,甚至在險些害死娘娘之後,還能毫髮無傷順利復職。就像很多網友調侃的那樣,如果這是真實發生的事件,幾位小姑娘高低得排著隊來幾場九族消消樂。

動不動就誅九族屬於過分誇大的刻板印象,在史書中明確記載的誅九族案例只有一人,不過後宮顯然也不是人人平等的烏托邦,像《藥屋》這樣隨處可見「下克上」戲碼的後宮確實是有些不太合理。
當然,在《藥屋》第1集的開頭部分,製作組已經貼心地寫上了大家喜聞樂見的「免責聲明」:本片故事、登場人物•團體的名稱純屬虛構,與任何特定事件均無關聯。

顯而易見的是,《藥屋》並非歷史紀錄片,日本創作者要想對中國歷史了如指掌也不太現實,多數小說、漫畫家在創作摻雜著中華元素的流行作品時,往往也只是囫圇吞棗地拼湊著他們從古裝電視劇里學來的新知識,既省時省力,又能豐富作品的多元程度,何樂而不為呢?
在這一點上,《藥屋》的確有著不少過人之處,拋開錯亂的時間線不談,古香古色的建築、古典氣質的人物裝扮都避開了文化挪用的現象,放棄正坐改為垂足高坐之類的細節也精準契合了唐朝的背景設定,在改編漫畫中,甚至還配備了專門的「中文監修」職位。

在吐槽動畫裡的中華元素不夠還原之前,或許應該先吐槽為什麼這群中國人都在說日語
所以,《藥屋》略顯出戲的細節考據,更像是娛樂作品的適度魔改,緊繃神經勾心鬥角的宮斗劇大家看得多了,偶爾品一品「侮辱智商」的日式中華風也沒什麼不好,畢竟,中國動畫《大理寺日誌》里的大理寺少卿還是只大白貓呢。

你也是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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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創作者的認知當中,《藥屋》這類作品有一個專門的類別:中華風幻想(中華風ファンタジー)。
顧名思義,中華風幻想就是日本創作者以中國古代背景故事為原型創作的架空奇幻題材作品。根據日本人撰寫的百科來看,中華風幻想的源頭是1996年連載的漫畫《封神演義》,這部作品以國人熟知的《封神演義》為靈感,但大幅修改了背景設定與故事走向,不僅全盤無視歷史考證完全放飛自我,還加入了異想天開的科幻要素,看得一眾讀者直呼過癮。

在《封神演義》之後,《十二國記》接過中華風幻想的大旗,以群像劇的形式展現十二國度的風土人情,將中華元素與架空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十二國記》成為一代女性向經典之作,影響了後續諸如《不思議遊戲》、《彩雲國物語》等眾多作品,其中自然也包括本文的主角《藥屋》。
相信多數觀眾應該都有所察覺,《藥屋》動畫中幾乎所有人名以及部分充滿中華元素的物品,都採用了日語發音模仿中文讀法的做法,像是主角的名字貓貓(マオマオ),在各位聲優學葫蘆畫瓢般的演繹之下就更貼近「毛毛」的音調。這當然不是作者在故意為難聲優,中文讀法屬於中華風幻想獨特的醍醐味,在儘可能滿足日本人的中二幻想的同時,漢字所承載的歷史感與文化感也得以體現。

專門教你創作中華風幻想作品的創作事典
說回《藥屋》本身。在今年7月的一次採訪中,《藥屋》的作者夏日向受邀透露了本作的創作背景:「起初我想講述一位有著三個孩子的單親母親在礦井打雜的故事。但這樣的設定很難受到大眾的歡迎,於是,我把設定改成了花街姑娘,並寫下了前期的劇情。在日本,要進入宮廷是很困難的,不過在中國,即使是地位低下的女孩,進入後宮也相對容易些。因此,我把故事的舞台設定在了架空的中華風王朝。」

對於花街的描寫,作者參考了明朝妓女傳記《板橋雜記》
《藥屋》的作者夏日向很熟悉唐朝的歷史,按照她本人的說法,她非常喜歡壞女人,最喜歡的壞女人是武則天,這位中國歷史上唯一的正統女皇帝,在日本也有著不俗的人氣,通常被稱作「中國三大惡女」的其中之一。

三大惡女有四個人不是常識嗎?
將自己感興趣的中華元素全部串在一起之後,《藥屋》的世界便也就此誕生:女主貓貓身處的國家叫做荔國,沒有具體朝代,國家大致分為東西南北四州,而且還是半外族統治,在這裡你能看到同時看到李白和高順這兩位完全不屬於同一時代的歷史名人,也能欣賞到掌握了近代醫藥學理念的貓貓神勇斷案,很胡來,也很有意思。

舉個可能不是那麼恰當的例子,中華風幻想題材的作品就跟義大利人吃薩莉亞一樣,他們吃著是彆扭,但其他國家的人(尤其是日本人)就好薩莉亞這口。
截止至今年9月,《藥屋》的原作小說銷量已達2400萬部,成功躋身輕小說銷量榜單歷史前五,算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萬眾矚目的人氣大作。

目前銷量高於《藥屋》的輕小說作品只剩下《魔法禁書目錄》、《關於我轉生變成史萊姆這檔事》以及《刀劍神域》
倘若我們的目光不局限於二次元,還能在三次元的電視劇中了解到日本群眾對於中華風幻想的喜愛。根據評分網站みんなのランキング的統計,中國電視劇在日本也有著一定受眾,排名靠前的兩部作品分別是《延禧攻略》和《琅琊榜》,如果一定要找些共性的話,大概就是都沾了點復仇元素,特別符合日本那邊的「下克上」的審美。

《延禧攻略》日譯《瓔珞~在紫禁城燃起逆襲的王妃~》,非常符合大家對日本人中二的刻板印象
總的來說,《藥屋》和其他中華風幻想作品一樣,都是借中國古代的背景,講述日式幻想故事,透過現象看本質,中華風幻想與和風幻想、西洋幻想其實沒什麼實質上的區別。

你也是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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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熱播的10月新番當中,有一部與《藥屋》熱度相近的人氣作品——《葬送的芙莉蓮》。
《葬送的芙莉蓮》的劇情是魔法使芙莉蓮和勇者辛美爾等人一起,歷經十年的冒險之後擊敗了魔王,為世界帶來了和平,但作為長生不老的精靈族,芙莉蓮只能在接下來的人生中看著她的人類朋友們一代代老去,直至死亡。為了「知曉人心",她決定重新走過當年的旅程,尋找自己的目標和意義。
《葬送的芙莉蓮》是部常規的日式幻想作品,作者在構建這個精靈魔族人類共存世界的過程中大量參考了德語,大部分人名、地名更是直接照搬了德語詞彙,比如主角團各位的名稱,大概是這樣的意思:

對觀眾來說,《葬送的芙莉蓮》這樣的日式西幻作品或許挑不出什麼毛病,只不過,在德國觀眾看來,這部動畫裡出現的名稱確實是有些出戲了:

壯壯是不是可以英譯為Armstrong?
在X(推特)上就有一位觀眾分享了他的德國友人看到《葬送的芙莉蓮》的第一反應,這些從來沒被用在人名上的單詞承包了這位德國人一整天的笑點:

其實本片還有人叫「裝水的壺」(Kanne),想想看如果你身邊有人叫水壺/茶壺
當我們還在費盡心思認真考據德語在《葬送的芙莉蓮》里的意義時,德國觀眾正在努力地不笑出聲來。
類似的情景在《藥屋》中同樣有所體現,國外有位老哥對動畫第3集出現的兩位妃子的身份不是很明白,於是各位熱心網友紛紛引經據典科普中國歷史,誓要將王室貴族之間那紛繁複雜的關係解釋清楚,雖然大家的出發點是好的,但在《藥屋》這部動畫裡如此較真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說到底,你真的有那麼在意一個外國人做的歷史考據嗎?
9月26日,《歐陸風雲4》更新了拜占廷帝國相關內容,在當時的更新公告下面,有位掛著希拉克略名字的老哥寫下了他對本次更新的不滿;到了10月18日,《帝國時代4》也更新了拜占廷部分內容,這位老哥同樣出現在了更新公告的留言區中,並且逐字逐句列舉了遊戲製作組對東羅馬帝國考據的不嚴謹。

理所當然的是,在這兩款遊戲的更新公告下面,大部分路人都只是抱著「認真你就輸了」的態度,畢竟如果真要較真的話,就連遊戲界知名歷史•旅遊公司育碧,也在他們最新作品《刺客教條:幻象》里犯下了「路人穿龍袍」這種低級錯誤。

遊戲美術be like:看了三集古裝電視劇,我已經完全理解中國元素了
這麼來看,《藥屋》採用的架空世界觀反倒更加取巧,故事、背景與現實朝代、人物並無直接聯繫,懂的人一眼就能看懂作者的意圖,不懂的人也能懵懵懂懂看個大概,只要不在日式中華風裡找茬,大家都能開開心心地圖個樂呵。

《漫威蜘蛛人2》的唐人街招牌想要反著寫,結果也確實反著寫了
就像很多網友說的那樣,抱著"糾錯"這樣的前提去看《藥屋》這樣的作品本身就是錯誤的選擇,與其忿忿不平地抱怨日本動畫裡的中華元素沒做到位,倒不如看看我們自己的古裝電視劇是不是都做到了尊重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