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開玩笑地說，TapTap編輯部的大家，絕對屬於網上追梗強度最高的一群人。光是今年一年，我們就陪大家聊了許多許多的梗。從12:3456到苦命鴛鴦，從【細節控】到「請支持《百日戰紀》」，再到「我的出租屋裡有很多蟑螂，但我認識的粥批真的沒有幾個」。
每當網上出現一個新的梗時，大家（主要是偉大的阿一老師）就會立刻站在網路衝浪的最前線，為大家發掘梗背後的源頭，以及背後可能存在的一切。
所以，當我搞明白了今年美國最火的梗的時候，腦瓜子的確是嗡嗡了兩下。
在美國加州，有一家非常出名的連鎖漢堡店：In-n-Out。這家餐廳深受外地遊客和本地住戶的喜愛，不僅價格親民，而且也十分美味，肉餅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點上一個隱藏菜單里的3x3漢堡和芝士薯條，讓牛肉和芝士在嘴裡盡情爆開，是屬於加利福尼亞居民的獨特享受。
*我幫大家試過了，真的很好吃
但就是這麼一家漢堡店，最近陷入了一個大危機。
每天都會有一大批人，將門店裡的取餐位置團團圍住。他們也不點餐，只是將手機高高舉起，對著每一次拿著漢堡叫號的服務員們猛拍。
他們在等什麼呢？他們在等一個數字。
當服務員拿著漢堡包第67次站在取餐檯前，大聲喊出「六十七號」的時候，現場會爆發出雷鳴般的尖叫、歡呼、和狂歡一般的手舞足蹈。他們等的就是這個，6-7，今年美國最最火爆的梗。
每個人都在跳6-7的舞蹈，每分鐘就會有12個關於6-7的手勢舞被上傳到TikTok上，從普通人、K-POP的小偶像到NBA的球星都在跟隨這個潮流；
印著6-7的帽子賣到脫銷；球賽打到67分時，現場往往比贏下比賽時還要躁動；中學的數學課上，一旦出現67這個數字，孩子們就會陷入瘋狂的暴走……
至於每天被不點餐光圍觀，嚴重影響了營業秩序和正常顧客體驗的In-n-Out漢堡店，不得不修改了系統的底層邏輯，把67這個號碼直接從點餐系統里刪掉，以避免每天不必要的混亂。
順帶一提，他們還把69也給刪掉了。
那麼問題來了，這個6-7，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這就是這個事情最詭異的地方了。他沒有任何意思，你可以在任何場景、任何心態、任何場合使用它。幾乎每個人說6-7時，想要表達的意思都有可能不一樣。
但這股狂潮甚至把現任的美國副總統萬斯給整懵了。他看著對著67在興奮的孩子，不得不跑到網際網路上向所有人抱怨。
最後無奈的問出了那個問題：這個梗到底是從哪來的？
這個問題其實也困擾著所有的語言學家和流行記者，他們發了瘋地尋找任何一種早於流行前出現的「67」，得出了無數種起源理論：有人說來自Lil Wayne的歌曲《6 Foot 7 Foot》；但也有人說是來自另一個說唱歌手Skrilla的歌曲《Doot Doot》；
有人說這跟NBA球星拉梅洛·鮑爾的身高（6尺7英寸）有關係；但也有人說這起源於約會軟體Tinder中最普遍的男性身高（6尺7英寸，約2米01），約等於國內的「男生人均1米8」……
到最後，大家都不得不承認這個事情：這個火爆全美的梗，可能真的是憑空冒出來的。除了這個最早做出魔性手勢的小孩以外，其他幾乎毫無來頭。
說實話，如果這不是現實中發生的事情，6-7聽起來確實像一個克蘇魯小說或者都市怪談里才會出現的概念：他沒有任何的意義，也沒有任何的源頭，但只要大聲喊出來，所有人都會陷入無盡的狂歡。
但最離譜的是，即使搞不懂這一切，許多人依然得必須揣著明白裝糊塗，在潮流中起舞。
《鬥陣特攻2》率先把6-7的手勢做進了遊戲裡，作為士兵76的專屬動作。不知道這個梗繼續火下去的話，他們會不會打算給角色的代號也給調個個兒。
同樣5G上網衝浪的，把67做進遊戲裡的，還有美國的國民射擊遊戲《堡壘之夜》：
詞典網站Dictionary.com將直接將今年的「年度詞彙」頒給了「67」。對他們來說，這個詞的火爆代表了一個新時代的到來，「他含義模糊不清，變化無常，又顯得荒謬可笑。」
過去的流行詞，起碼有一個大概的起源和明確的意義。但67好像標誌了一個新時代的到來：一個梗的背後即使是空洞與虛無，也照樣可以引起所有人的狂歡。
同樣的潮流也在中文網際網路悄然出現，你如果喊住一個路過的小男孩，向他說出惡魔的低語：「老弟的壓壓……」
大概率就會收到來自對方的一套連招：老弟的雷壓，老弟的騷壓，老弟的大壓，老弟的鋼壓，老弟的塞壓，老弟的高爾夫壓，老弟的桌球壓，老弟的鋼賽壓，老弟的大球壓，老弟的荷包蛋壓，老弟的腳腳腳壓，老弟的響尾蛇壓，老弟的騷剛塞蛋球壓。
和67相比，這套梗起碼確實有個源頭：來自《火影》主播鴿子神，他直播時有著和大家完全不太一樣的語言系統，於是在打《火影》時這套意義不明，但確實帶點魔性的音頻就出了圈，成為了新的小學生熱梗。
所以，一個梗的背後，就非得有點什麼意義嗎？
原本的確是這樣的。
梗，MEME，或者說「模因」，本質上是人類文化的基因——就像DNA一樣，將資訊濃縮打包起來，便於後來人進行知識的繼承。正如基因通過精子或卵子在基因庫中從一個身體跳到另一個身體而傳播一樣，模因也通過大腦之間的傳播而傳播。
當然，中國人對模因，有一個更古老、也更熟悉的形態：成語。葉公好龍、下里巴人、陽春白雪等等將一個故事和要承載的意義用最簡潔的方式傳承了千年。
而如果在未來，原本被用來承載資訊的「模因」，打開以後也是空無一物以後，梗本身存在的意義，或許也將和過去大不相同。
在這之前，我始終相信，一個梗哪怕再細小，再碎片化。它的流傳、興起和疊代，在其中一定有著時代的印記和大眾化情緒的表達。
當你回望2010年代時，「給力」和「神馬都是浮雲」自然有一種屬於經濟上行時代的俯視和驕傲；而從「打工人」到「牛馬」的變化，本身也是情緒的變化。
而我們之前寫的許多事情，也是讓大家看到，在那些讓人發笑的梗背後，其實也有一些不那麼虛無的意義：「蟑螂粥批」的背後是一群孤獨而渴望擁抱的玩家，「請支持百日戰紀」的背後是，兩個堅持自我的遊戲匠人；
而2024年我最喜歡的網路梗，其實是「牢大」。
這個最早被用來調侃逝世籃球明星科比，略帶侮辱性的抽象修飾詞，在網際網路數以億次的演化與疊代以後，被賦予了一種複雜而帶有悲情的喜劇色彩：是對死亡的消解，對身處困境的掙扎與無奈、對逝去時光的緬懷，對自身無力逆轉的衰老的妥協。
*在寫這篇的時候，科比又被AI升格成了職場和過年親戚的整頓之神……
就這樣，「牢」字的定義慢慢變得更加和善，甚至帶有一些憐憫的意味：大家給遊戲裡因為沒有加強，而被數值膨脹拋棄的角色套上「牢」字；會給打法固化，跟不上時代的職業選手套上「牢」字。
就這樣，中文的魅力和資訊的巨流，讓這個詞不再和冰紅茶、直升機綁定在一起，變成了一種對悲情命運和坎坷的嬉笑與宣洩。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呢？世紀寓言一般的《潛龍諜影2》里，小島秀夫早在2001年就提前解釋了這一切：
「在數字化的世界，瑣碎的資訊每秒鐘都在累積，並以其原汁原味的形式保存下來。它們永不褪色，永遠觸手可及。關於雞毛蒜皮小事的謠言、誤解、誹謗……所有這些垃圾數據未經篩選地保存下來，並以驚人的速度增長。數字社會加劇了人性的缺陷，並選擇性地獎勵那些方便的半真半假之言的傳播。」
當然，說這個並不是想勸解大家從此以後不說「包的包的」，而是說「勢在必得」。時代的潮流終究會改變每一個人說話的方式。
如果在不遠的未來，即使扒開文字的面紗背後，都看不到模因背後包含的任何意義，那我們留給未來的，究竟還有什麼呢？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其實是一個哈基米音樂的忠誠收聽者。
哈基米這個梗本身的生命力，就來源於對詞彙無意義濫用的反抗：一首《賽馬娘》里實質劇情上略有些悲情的哼唱，在網際網路的一遍遍傳播以後，擁有了和原本截然不同的意義。
一個詞語意義一旦被消解後，想要逆轉回來的難度不亞於讓江水倒流。無力的馬娘粉絲們選擇了更極端的復仇方式：他們用鬼畜和音樂，讓哈基米變成了更加沒有精準定義的詞彙。以至於你不再會在面對一隻可愛貓咪時喊出哈基米，只會在面對神人時感嘆一句「家裡得請哈基米了」。
而極端的無意義也意味著無限的包容性。哈基米這個詞現在也代表著這個時代遠超想像的對抗性：男女之間的對立、階級之間的對立、被不同的app隔離開的，屬於不同文化圈層之間的對立。以至於你只要對陌生人打出一套哈基米連招，僅靠觀察他的反應就能得知他大概是一個平時愛看什麼的人。
而我最喜歡，也覺得最能代表基米音樂精神的，其實是這首《大石碎基米》：被用哈基米分隔開的對岸的一切，真的好像一顆巨石，按在我們每個人的胸口。
更神來之筆的，則是萬青原曲中象徵著舊時代理想、信仰、技法的，幾乎接近於怒吼的薩克斯獨奏。被一串串屬於這個時代的爛梗淹沒，一切的悲嘆都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聽不見來自資訊洪流的一絲迴響。
我好想對這個時代吶喊出一些什麼，但最後從我嘴裡說出來的，只有：
哈吉米阿西噶嗨呀庫納魯多米吉哈哦馬吉里哈吉米喔娜美路多阿西噶叮雞咚雞叮咚叮雞咋扣咋扣歐尼那恐龍扛狼一段一段下來出示見缸馬阿西噶喔娜美路多幾點起床媽媽醬曼波哈吉好胖可愛樓上下去CCB離原上咪一歲一咪打野來搞小揪揪野火哈咪春風吹咪小白手套踩踩背哈吉米阿西噶嗨呀庫納魯多米吉哈叮雞咚雞叮咚叮雞咋扣咋扣歐尼那
哎呦我滴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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