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聯考季，如果不出意外，這篇文章會在聯考前一天晚上發出來。
私心來說，我老妹，明天也會踏入考場。和我這整個學生生涯都在貫徹不學無術精神的廢物老哥不同，她算是個尖子生，能考進市里最好學校最好的實驗班那種。
我這個笨拙的哥哥，其實也想不到什麼能鼓勵她的方式，知道她饞《薩爾達傳說：王國之淚》，給她買了個限定版的NS配遊戲，約定在她8號走出考場時才能玩兒。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在叛逆期反骨了三年多的妹妹，三年來第一次管我叫哥。
《嘴臉》
她甚至一度質疑我身為遊戲編輯的專業程度，氣憤了，早知道不買了。
不過我還是搞錯了一件事兒，就是我太早下單了，在考前一周機器就到貨了，如今那台限定機被我小姨擺在他們家的柜子里，6月8號考完最後一科前絕不讓碰，導致我老妹每天只能看看摸摸那個盒子，饞得快急眼了。
確實挺好看，我自己都沒有，請叫我好哥哥
掐指一算我參加聯考都是8年前了，再去問問編輯部比我還老的幾位，像阿毛這種，聯考已經離開他十多年，他甚至都記不清自己考前幹過什麼了，以他的尿性，不是看球就是抽菸，也許兩者皆有。
只能說不愧是遊戲動力編輯部，主打一個「少壯不努力，長大當編輯」，個個都是考前打遊戲的主，有網吧包宿《魔獸世界》的，有包機房裡《Final Fantasy》的，有擱家裡偷偷《Dota2》的，反正沒有一個臨時抱佛腳的。
要不怎麼在遊戲動力上班呢
至於我，哥們考前一晚還在沉迷早戀，學個錘子。
雖然學習態度上統一的吊兒郎當，但也不乏藏龍臥虎的考試型選手，你懂的，就是那種考前帶頭去網吧包宿，考完了你上中專他上985的宰種，扮豬吃老虎。
出生啊
相比起考前的那一晚在幹什麼，對大家來說印象更深的，反而是聯考結束後的那個發了瘋一樣的夏天，以及接下來...荊棘塞途的人生。
笑死我明明是去採訪他們學生時代的的花樣年華的，到最後要麼變成疼痛戀愛文學，要麼變成中年男人的坎坷人生路，這就沒勁了。
所以我想，也許像我妹這樣，抱著「考完了就能玩王國之淚」的期許去考，能讓她更放鬆一點，那期許可以是一個沒玩到的好遊戲，也許是一張被課程耽誤沒聽的專輯，一場未必有結果的戀愛，一個漫長到足夠重新了解自己的夏天，
但最好，別是「未來人生的出路」。
這算是我的一點個人感悟，我出身自安徽，也算是聯考卷省之一，知名的毛坦廠中學就在隔壁六安，所以在我們那，不少學校都喜歡復刻類似的辦學模式，具體來說就是晚睡早起，強制陪讀，封閉管理之類的。
毛坦廠中學的萬人送考
毛坦廠中學陪讀家長們的考前一夜
在跑去學藝術之前，我就讀的中學差不多也是這個模式，那所學校建在縣城開發區外的一座半山腰上，周邊除了工廠就是田地，想回城裡要折騰一個小時，更別說去網吧包宿了。
我想老校長把學校選址在這裡就是圖一個偏僻，這樣可以更好地把學生控制在校園裡，從高一開始，就是早起跑操早自習，午休一個點，晚上10點下自習的模式，到後面則會變成早上6點晚半早讀，跑操時間拿來睡覺，午休壓縮到半小時，夜裡12點下自習。
總之昏天黑地就是了。
這條應試教育的解題思路很有效，也因此出名，周邊鄉鎮、甚至其他市縣的學生家長，也會慕名而來，就在山腳下還沒完全竣工的回遷房小區里租房陪讀，每天踩著還沒修成的山路給孩子送飯。
那些孩子中有不少是復讀或者多次復讀的學生，他們的家長放棄農活、生意來這裡最後一搏，就是為了把孩子送進本科大門。
回頭想想，其實那時從學生到家長再到老師，都或直接或間接地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聯考考上了一切就解決了」，它意味著父母的辛苦陪讀可以結束，意味著老師們夜以繼日的監管教學可以暫時告一段落，
更意味著，學生的人生就此找到了「解」。
任何一個最終走向社會的人都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這話我估計每個老師都說過，問題是哥們真信了
只是在那個當下，在那個所有人都只有目所能及的那一條出路的當下，這就是大家的共識，並且隨著學習環境越高壓，學生復讀次數越多，這根邏輯鏈條就越穩固。
但好笑的是，每年6月8號之後，這根鏈條就那麼堂而皇之的，在學生走出考場的一瞬間碎裂了，離開了學校，離開了高壓的環境，離開了老師的管教，離開了家長的督促，你突然就恢復了「自由身」。
你被告知可以有了做任何事情的自由，即使你並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到任何事情的能力；
你被告知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去選擇未來，即使你從來沒機會，也沒有閒工夫思考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即使你對招生簡章上的專業都很陌生，連專業學科都一無所知，你也要在接下來的幾十天裡挑選出一個可能影響你一生的專業志願，
畢竟只要你考上了，你的人生就已經figure out了，一切都會好的。
8年前我大概就是走了這麼一個流程，幸運的是我提早離開學校去學習美術，當所謂「特長生」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你必須在考試前認知你將要報考的那所學校和專業，比其他人提前體驗了一次聯考，也就不至於毫無準備。
但這種「考上大學一切都好」的粗暴應試方式仍然是有問題的，太多人因為高中時期過於嚴格的管教式教學、基本靠他律的方式考上大學，完全沒有自律能力， 進入大學後換到一個截然不同的寬鬆環境，就沉迷遊戲、戀愛或是其他任何可以消磨時光的消遣，最終耽誤學業的例子。
笑死，我自己就是那個例子，不然我一個學美術的怎麼在這給各位扣字呢。
當然能給大家扣字也很開心，謝謝你們來看我扣的字
不過，從我查到的近些年來的聯考人群調查報告來看，粗暴應試的問題也在一點點被解決，越來越多的學生們在考前對專業、對未來都有了普遍認知，家長們也不再將升學視作唯一解，給出孩子們更多的自主空間。
所以每次小姨跟我抱怨妹妹不樂意做題，天天想著搞個人愛好，我是很開心的，她很早以前就說自己要做個十足的阿宅，我給她買了數位板之後，學習之外幾乎所有的業餘生活都在研究板繪，她希望能考上一個設計類專業，也許有機會當個業餘畫師，自己攢錢買PS5和遊戲。
倒不是說我這個當哥哥的希望看到老妹當阿宅，只是現在的她遠比我那時清醒，比起空有自由卻手足無措的我來，她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不是為了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也不是為了「考上大學一切都會好」，這僅僅是人生這場仗的第一場戰役罷了，贏得漂亮也不代表能夠常勝，輸得透徹也不意味著不能重來。
所以，「考完了就去玩王國之淚」，我相信她帶著這樣的期許去考，一定沒問題。未來的事情我不能，也不願給她劇透，一切才剛剛開始而已。
至於我們這些已經離那場仗越來越遠的大朋友嘛。
我不想否定過去，是過去塑造了現在，所有的熱血、狂放、孤獨、傷痛，錯綜複雜的情感雜糅在一起，不管怎樣，那都是我們曾經有過的好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