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地平線：西之絕境》PS5國行版、Steam版發售， 在玩家們歡呼之餘，我們有幸接到SIE的邀請，可以採訪遊戲開發組Guerrilla工作室和移植開發組Nixxes工作室，我們對遊戲移植，配置需求，開發過程等玩家們關心的問題進行了訪談，一起來看看吧。
受訪者資訊：
- Jurjen Katsman：Nixxes工作室負責人兼高級總監
- Patrick den Bekker：Nixxes首席工程師
- Michiel Roza：Nixxes首席優化工程師
- Jeremy Laumon：Guerilla Games首席技術工程師
- Misja Baas：Guerrilla Games高級藝術總監
採訪正文：
問：在許多玩家的印象里，移植工作似乎是只要複製粘貼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但我們都知道事實上並非如此。能用《地平線：西之絕境》做例子簡單聊聊什麼是移植開發嗎？
Jurjen：非常有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個工作確實需要大量的複製粘貼呢？或許在知道這個答案之後，你可能會有點失望。
當然，首先你需要重建「規則」，重建新的渲染器，原先的工作僅有一部分能夠支持PC上的DX12，這意味著你不可能用和主機上完全相同的方式去完成工作。不同的圖形接口會帶來不同的特性，在重建工作中，還需要大量的代碼工作，才能讓遊戲再次正常運轉。
而在輸入設備上，那就要付出更多的工作了，你不只是需要鍵鼠正常工作，還需要關注界面上的問題，我記得一些久遠的遊戲，會把鼠標當作手柄，所以你需要調整手感，讓視角操控變得像一個鼠標的手感。
顯示也是一個問題，你不能把16：9的東西直接拉伸到更寬的螢幕上，那看起來就不對了。所以，從某個角度來說，這項工作確實是在複製，在重新搭建同樣的東西，但更貼切地形容應該是做翻譯，而在此之外，還需要製作更多的選項，支持更多的設備，設計和搭建同樣重要。不這麼做的話，那這個遊戲就遠不能被稱為是一個好的作品。
問：在移植工作中，兩個工作室是如何合作的？合作的模式有什麼變化嗎？
Jurjen：我覺得合作總是在變化，主要的變化在於，人們之間的相處越來越熟悉。我們大概在一年之前開始這個項目，但事實上兩個製作組之間的交流在更早的時候就進行了，所以我們之間還是相當熟悉的。我們有多個專用的協作交流頻道，不同的小組之間可以展開良好的合作。隨著項目的進行，工作人員們之間的合作也愈發順暢，我們分享錯誤經驗、分享點子，這些都讓Guerrilla和Nixxes的合作更加輕鬆有效，給團隊的每個人帶來追求極致的動力。
不過合作模式確實在某些時刻會有所變化，人們對於合作越來越熟練，我們每彼此熟悉一點，就有更好一點的成果。
問：在PC版推出之前，《地平線：西之絕境》就曾登陸了兩個世代的PlayStation主機，這對PC移植版的開發有什麼幫助嗎？
Patrick：顯然《地平線：西之絕境》針對PS4和PS5兩個平台都有獨特的優化，兩者有著幾乎完全不同的數據集來完成各自的優化工作。所以，（在PC移植上）， 我們不希望像這樣給玩家提供兩個數據集，我們決定先選取最佳畫質的PS5版本，進而再通過選項來向下減配。這些向下減配的選項中，許多方案多少都受到了PS4版本的啟發，或直接使用PS4版本的解決方案。所以，在畫質和幀數的取捨上，以及制定畫質選項上，我很確定PS4版本對我們的開發有很大的幫助。
問：PC玩家們的設備性能可能千差萬別，這樣的狀況會給移植工作帶來哪些挑戰？
Patrick：這個問題和前一個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我們不能只對一個具體的設置製作遊戲數據，我們在這方面必須非常地靈活。同一套數據，必須要同時在高端PC和入門PC上都良好地運行，所以顯然我們的工作很有挑戰性，而且我們已經通過完善的用戶選項，大多是圖像上的選項，完成了這一挑戰。
Jurjen：當我們在主機上開發遊戲時，我們可以只專注在一個具體的平台環境裡。我認為如果是在PC上的話，更重要的事情是，我們可以確保給到用戶所有不同的選項，讓他們自行調節出合適的組合，對吧？舉例來說，某些玩家更喜歡銳利的紋理，會把某些泛光稍微降低一些；但對於另一些玩家來說，他們可能不太關心這些，他們更關心會不會讓幀數下降。所以我們不會去猜測玩家的感受和偏好，他們只要遵循自己的感受，並且調配自己想要的畫面。
問：讓高端PC上的遊戲看起來更好，和讓入門PC流暢運行，哪一個更具有挑戰性？
Jurjen：我認為這是兩個非常不同的，且都具有不小的挑戰性。高端PC玩家們對於遊戲有著各不相同的期待，這也是十分正當的需求，畢竟他們在設備上花了大價錢。滿足他們的各種期待，會很具有挑戰性。對於擁有入門級PC的玩家們來說，他們的期待通常就會低一些，只要遊戲足夠好玩有趣，他們就很開心。但問題在於，硬體水平受限，在頂配PC上運行究極畫質，和在入門PC上運行妥協後的畫質仍然還要保持不錯的遊戲體驗，這是兩個不同方向的挑戰，這樣顧及兩邊的開發還是有不小的難度。
問：PC版本的最低配置和推薦配置是如何確定的？是像主機遊戲一樣為目標硬體移植和優化，還是像PC遊戲那樣先製作後再測試配置需求？
Jurjen：只是悶頭做一個東西，等到完成之後再去做測量工作，是一個錯誤的策略。我們當然不能一拍腦門就決定：「你需要一個頂配的PC才能流暢運行！」不，不能這樣，對吧？事實上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玩家在使用頂配的PC，更多的玩家還是處於中端配置或者更低，能夠讓這部分的玩家都體驗遊戲，是更重要的事。所以在項目開始之前，我們就要想著如何讓儘可能多的玩家玩到我們的遊戲。在開發中，我們有時必須要更現實一點，去更改一些多邊形，也許我們的目標確實有點點野心過重，所以我們還需要數月的時間進行測量，調整到更接近目標的水平，這些也都包含在項目的進程安排之內。
問：我們都知道，主機和PC在操作設備和使用習慣上是存在區別的，請問你們在移植遊戲時是如何考慮這個問題的？這些又是如何體現在遊戲中的？
Jurjen：是的，在這之中有許多人們察覺不到的小細節。輸入設備就是其中之一，玩家們可以使用鍵鼠操作，我們要確保操作足夠順滑舒服，我們花了許多精力在這方面。還有適配各種不同地UI，不同的遊玩模式，這些都是開發工作中很大的一部分，當然，有些人想要在PC上使用Dual Sense，我們也要製作額外的內容來讓這一部分的體驗和主機版完全一致。
在顯示設備方面，有些人會用超寬屏，帶魚屏等不同的設備，總有各種不同的人群有著各不相同的需求，不同的螢幕、其他的特殊手柄等等，這是他們選擇PC的原因，我們也要儘可能地去滿足他們的需求。
問：PC移植版和主機版擁有同樣的高質量體驗是否意味著，移植工作本身具有一個通用的標準，來確保遊戲的體驗一致？能簡單聊聊這方面的工作嗎？
Jurjen：也可以這麼說吧。但我認為這件事也並不是非黑即白的，對吧？有很多的特性不太適用於某些具體遊戲，我們需要了解PC玩家們的口味、硬體狀況、特殊需求，我認為我們的目標是確保這部分的需求得到滿足。
有時，這樣的工作頗具挑戰性。有些內容也許有點不切實際——我不想說完全不可能，「不切實際」這個詞可能貼切一些，有些內容也許需要一些妥協。但總的來說，我們確實給自己設立了一些標準，給各種硬體特性梳理分類，哪一些是我們想要進一步開發的，哪一些是玩家們會為之興奮的，我們都會嘗試讓這些特性加入到遊戲中。
問：PlayStation總是能給玩家們帶來獨特的平台特性和性能優化，這些特性和性能優化是如何移植到PC上的，他們會對移植工作造成麻煩嗎？
Michiel：我們要嘗試做的工作就是把PS5能夠提供的特性都搬上PC，所以我們當然想要保持完全一致的高保真度，但是確實還有一些我們無法使用的特性存在。我認為最佳的例子是，有一個從GPU取回資訊的功能，可以獲得所有模型上確切的紋理質量，這個功能在PC上就是不可用的，或者說，運作方式不同，我們需要通過對預渲染貼圖進行計算才能實現這一效果。當然還有一些小技巧，可以「暴力移植」也無所謂。但更重要的還是PS5提供的一些捷徑，在PC上無法使用。
問：可以聊一聊Decima引擎嗎？這個引擎曾開發了很多好遊戲，這是使這些遊戲在PC上良好運行的原因嗎？
Jeremy：我想Decima引擎確實是讓這些遊戲在主機上運行良好的原因，同時也幫助PC版做到這一點。她的引擎架構對於像《地平線》系列這樣的遊戲來說十分必要，在渲染大量多邊形和稠密的植被等工作上，成效甚佳。而且在PC上還不止這些，還有許多優化工作、對於不同硬體的適配程度等等，它們共同造就了這個引擎。
問：PC版的移植需求是否反過來推動了Decima引擎的升級？有哪些因此而來的引擎特性值得玩家們期待？
Jeremy：我認為Decima引擎從PC移植的經歷上獲得的最大提升應該是其穩定性。因為當我們在Guerrilla使用PC版的Deicma引擎時，他們都運行在幾乎都差不多的硬體上，但是現在，為了推出PC版的遊戲，我們可以進行大量的小修小補，還有各種改進升級，來確保它可以在多種不同的硬體上運行。
Patrick：我還想做一些補充。我認為著色器的編譯也是一個巨大的不同點。許多遊戲都遵循著PS5或者主機的運行規則，他們預先編譯好著色器，只要機器載入了這些著色器，就可以直接開始繪製遊戲畫面。但如果在PC上也這麼做，那就會出現卡頓，完全無法遊玩。所以我們必須要準備一個計劃，讓這個編譯過程在後台運行。用《地平線：西之絕境》舉例，完整編譯所有的著色器大約需要80到90分鐘的時間，如果你要玩到遊戲內的全部內容，那必然會用到所有的著色器，這部分的編譯時間必須要化整為零。我們沒有辦法修改這個問題，或者預載所有的著色器，我們只能把這部分的時間藏起來。所以我們要制定一個計劃，什麼時候進行編譯，能否把它們放在後台運行，如果不能按時編譯的話，這方面我們有一套完整的應對策略，同樣這也是為什麼在首個加載螢幕中我們需要等待著色器的編譯，如果不這麼做的話，遊戲會十分卡頓。
問：PC版的《地平線：西之絕境》有什麼圖像上的加強嗎？PC版是如何還原主機版的遊戲畫質的？
Michiel：最顯眼的一個加強是在解析度方面。如果你有一個性能非常強勁的PC，那你可以在4K甚至更高的解析度下運行，在PS5上就會有一些性能方面的限制。其他方面，我們加強了一些陰影效果，同時也升級了LOD（隨著距離簡化模型的方案），同時我們還加入了各種超採樣算法，像是DLSS、FSR、XeSS，在對應硬體的支持下，這些選項都可以增進玩家的體驗。
問：在移植工作中，最大的挑戰是什麼？
Jurjen：前面提到的許多內容都是很艱巨的挑戰，這裡我還想要再說明一點。我們在給一個多任務的作業系統開發遊戲，儘管我們內部都完全接受了這一現實，但是這仍然是一項不小的挑戰。
以顯存為例，玩家們的顯存容量各不相同，我們如何使用這些顯存？這不是像在主機上一樣可以掌控全局，我們需要花一些精力去管理顯存容量，玩家們的設置選項各不相同，我們也有不同的提前渲染需求，也有很多不確定的情形發生，比如確實有顯存，但你正開著Chrome播放影片，系統便決定減少給遊戲的分配。可玩家並不會因此就欣然接受。
是的，在各種不同的情況下，我們也會做一些妥協，但也不應當影響到遊戲正當的運行。這裡不能像在主機上那樣直來直去，你需要記住所有的資源不是都會分配給遊戲，Windows的世界規則是不同的。
Michiel：在CPU上也是相同的，我們支持4核到24核、32核，不論你有多少核心，這個遊戲都需要能夠流暢地運行。顯然地，如果你有一個比較慢的4核CPU，CPU本身運行會比較慢，但在這種環境下遊戲仍需要可以流暢運行。這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問：為什麼《地平線：西之絕境》的PC版沒有加入像是Denuvo之類的額外DRM措施？
（作者註：DRM是防止遊戲盜版的措施，PC版的《西之絕境》僅採用了Steam平台內置的DRM防護。）
Jurjen：我猜或許索尼將遊戲移植上PC的競爭才剛剛出於起步階段？但是對於我們來說，我們認為應當更多聚焦於如何製作遊戲，如何讓我們的遊戲在給玩家時就呈現最好的狀態，我們真的不願意將時間花在其他的方面。將遊戲做得更好，對於那些購買了遊戲的玩家們來說，這就是他們應得的，這也會鼓勵人們，讓大家覺得這款遊戲的體驗值得購買。我認為這才是更重要的所在。
當然，我們的遊戲肯定也會被人破解，我不記得有哪些遊戲能夠逃過一劫，我們之前製作的遊戲也有被人破解的。所以，我希望這些人在玩過遊戲之後，真的會喜歡這些遊戲，覺得它們很棒，也許下一次也會買一個正版試試。
中國有著數量龐大的PC玩家，PlayStation 遊戲登上PC對於中國玩家來說意義非凡，能給中國的玩家們說些什麼嗎？
Jurjen：我希望中國的玩家們能夠享受來自PlayStation Studios的遊戲，特別是《地平線：西之絕境》，它們都是值得一試的優秀遊戲。同時，我們也在等待著大家的反饋，不要吝嗇你的反饋，PC版的遊戲就應當有著各種不同的需求，我們樂意傾聽玩家們的聲音。我們希望面對這些挑戰，給中國玩家呈現出最好的遊戲體驗。
Misja：我非常榮幸，許多中國的PC玩家，包括全球的PC玩家現在可以體驗到我們的遊戲，我們也十分享受製作的過程，看到大家能夠享受我們的遊戲，我非常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