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說潮流是個圈,在經歷了各種「未來審美」的洗禮後。大家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復古情懷」的領地。
拋開「復古情懷」不談,我們的身邊也有許多在 2024 年依然堅持使用那些「過時」設備的人。他們或是用 iPod 享受音樂,或是用膠片定格世界……對他們來說,這些看似不便的事情背後,卻蘊含著他們對生活的熱愛。
▍挨石:NO MUSIC, NO LIFE.
註:影片由工友 @Vio 友情出鏡。
因為什麼原因而購買「復古」設備呢?我發現自己好像一下子還答不上來。因為童年補償?應該不是;因為情懷?好像也並沒有太多。或者,我還是先把腦子裡的記憶捋一遍吧。
我從小學開始就是一名音樂 & 唱片愛好者,因為看電視劇、動畫片的時候我就在特別留意裡面的各種歌曲,別人買遊戲卡帶時我讓爸媽給我買的是影視金曲磁帶,可惜搬家太多都丟失了。但很多超級老的影視金曲曲琅琅上口,歌詞寫得又好,直到現在還會突然從腦子裡蹦出來,比如「河水彎又彎,冷然說憂患,別我鄉里時,眼淚一串濕衣衫」「從零開始,到建立名字,憑誰人說的話,由非變是」。現在的我也不看球不看車不玩遊戲,電影只是消遣,漫畫翻來覆去只看那幾個古早番,《全職獵人》已經是在追的漫畫裡最新的了。唯一稱得上是長期愛好的,就只有聽歌。

現在馬上就追滿 16 年了,但也不能怪我呀是不是
不過我也並不是從小到大一直在買唱片,因為在寬帶網際網路帶來衝擊的年代,我也無所謂地聽起了免費的數字音樂,甚至我很有可能是國內最早一批使用 Napster 的人(好吧起碼在我那個小縣城應該是的),反正我用的時候 Metallica 還沒告它。
當時我很迷美國一個叫 Hanson 的小男生樂隊,他們 2000 年的新專輯《This Time Around》讓我印象很深刻,原因之一正是由於會用 Napster,我得以和美國人在同一時間聽到了它(沒有說這值得鼓勵的意思);之二是當我買到它的實體 CD 的時候,我發現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多媒體 CD,就是可以像普通 CD 一樣播放,但放到電腦光驅里的話,裡面的 Autorun 文件就會自動彈出一個程序窗口,上面可以看 MV 看相冊還可以跳轉官網——大家應該知道什麼是光驅吧?

這些都得有二三十年了
那些年我還沒怎麼買 CD,也幾乎沒有正版意識。當時很多專門發布資源的 FTP、網站、博客我都如數家珍,電驢、soulseek 更是不在話下,哪裡有資源點哪裡。那也是「打口碟」時代的末期,很多人至今津津樂道回味無窮,但我只是淺嘗輒止並沒有留下多少情懷,因為在網上都能聽啊為什麼要去買,又不是正版(該觀點存在爭議)。
後來我一位親戚看我那麼喜歡聽歌,就說送我一個索尼 MP3。我好開心啊天天都在期待,收到之後一看,上面印的是 SOMY。但我還是用了它很長時間,128M 的空間裡裝了很多首比特率只有 128 甚至 64Kbps 的歌。記憶最深的當屬 L'Arc-en-Ciel 彩虹樂隊的《twinkle, twinkle》,真是一首讓人溫暖而又感動到落淚的歌啊,陪伴我渡過了很多個無眠的夜晚。而後真正開始恢復買唱片和設備,反而是因為一個很現實的契機——我結婚買房了。我有屬於自己的地方了,我不用再擔心這些書這些碟這麼重如果明天就要搬家我該怎麼辦了。我在書房裝個書櫃,在書桌上接好一套音響,它們就會一直在那裡。
所以我想,我首先是一名內容消費者。我會因為很喜歡一張專輯,很欣賞一位音樂人,很懷念一場演唱會,天然地就會地想要買實體。除了聽歌之外還可以看看人家的設計、包裝、理念等等,以及真正地擁有它。它們不一定很貴很珍稀,我並不會特意追求什麼《月之暗面》首版黑膠之類的,內容消費者嘛,正版好聽就夠了。目前家裡少數比較值錢的也是唯一還沒捨得拆的 CD 是《剎那的烏托邦》,由香港著名音樂人周耀輝和馮穎琪主創的概念專輯,於 2018 年限量眾籌發行,裡面的歌,見證著人生與時代;有些並不值錢隨處可見但卻獨一無二,例如冰島樂隊 Sigur Rós 的專輯《Hvarf/Heim》,是 13 年前我和太太在冰島蜜月期間購入的,並且很幸運地偶遇了樂隊主唱進而合照簽名,意義非凡。

左圖《剎那的烏托邦》,右圖左側《Hvarf/Heim》
還有的甚至都不「好聽」,我的意思是相對於一般認知里的「CD 音質更好」而言,有些 CD 的製作質量並沒有特別好。比如這張《深邃的黑暗》,是國內極端金屬先驅王三溥發行於 2003 年 4 月 30 日的專輯,當你看到這篇文章的時候它馬上就滿 21 歲了。王三溥也是 DIY 精神的實踐者,一個人幾乎包攬了所有詞曲、編曲、樂器等等全部的創作和製作。三哥的才華毋庸置疑,但確實也因為一些客觀條件限制而使用了 MIDI 設備/軟體來代替物理樂器和生物樂手,製作條件也沒有很好。
但這並不妨礙它成為我心中永恆的經典,不管它是 128Kbps 還是「高解析度無損」,它給我的力量和感悟都不會減少。類似的還有我近年最愛的廣州樂隊 Bennu is a Heron(蒼鷺)首專《Hate/Love》,用高保真設備一聽就知道這幫人很窮,但也並不妨礙她們的音樂內容感動了無數人(其實也沒有很多)。所以有些人非要把 CD、磁帶、黑膠排個高低,在我這裡也是不適用的。就是不同時代的載體啦。

左一左二為《深邃的黑暗》封面及光盤,21 年前的粗糙設計和製作 / 右一為蒼鷺首專三件套
然後我才是設備消費者,兩者相互成就。最近因為顏值入手了 AIWA J505 磁帶機,光握在手裡把玩就很有感覺;還有飛傲的 CP13 磁帶機也已經正式發售,聽起磁帶來也更方便了。這些設備也激發了我的消費欲望,比如收齊大學時期最喜歡的樂隊 The Cure 的全部錄音室專輯磁帶。目前正在緩慢進行中,因為實在是不便宜,賣家們都很懂行。

左圖 AIWA J505 磁帶機,中圖 The Cure 磁帶,右圖兩款飛傲 CP13 磁帶機
簡而言之,內容是一切的起點。大家也可以移步到我前陣子發的一篇播客文章 《磁帶,可不止三十年前的老歌》 ,看看年輕的音樂創作者們是如何從內容創作的角度看待磁帶這一「舊」設備的。當然設備也重要,因為它是還原音樂原本魅力的有效手段。而有些設備它的手段確實更高明,讓你更容易開心,或落淚(笑)。

所以話又說回來,大家看過舊版《全職獵人》動畫嗎?非常記得當時我一個人窩在宿舍里,還沒有經歷過太多的人生起伏,電腦連著的 NANSIN 多媒體音箱連低音炮三百來塊錢就能買到,光驅里播放著因為 40G 硬盤裝不下而刻進 700MB CD-R 光盤裡的 RMVB。在壓抑的、殘酷的、絕望的、陰雨連綿的友克鑫拍賣會之後,主角團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相見,酷拉皮卡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這時響起的歌是 WINO 樂隊的《 太陽は夜も輝く〈太陽在夜晚依舊閃耀) 》,可以說是畫龍點睛般的存在,第一次看的時候真的全身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鼓掌。選這首歌的人是天才。
如果要說「情懷」,那大概就是這些吧。
▍張奕源 Nick:用銀鹽觀察世界
我自接觸攝影開始就一直在拍攝黑白照片,高對比度和去除色彩的抽象線條已經成了我觀察世界的習慣。儘管我近幾年也會拍攝一些彩照,但基於黑白攝影的一切仍是我拍照時的肌肉記憶。
因此,我也很自然地選擇將膠片作為重要的創作工具。

晾乾
除了迷戀光化學反應產生的細密的中性灰,我當初選擇膠片攝影的目的之一是讓自己的基本功更紮實。拍膠片對測光的要求尤其之高,一旦過曝或者欠曝,後期除了靠沖洗勉強補救之外基本沒有太多辦法,這就要求攝影者在前期拍攝時就對曝光理論和實踐充分了解,才能應對不同的光線環境。


為了吃透 分區曝光法 ,我帶有半強迫性質地要求自己拍膠片,並在這個過程中對每一個區的明度和灰度都形成了視覺記憶。與此同時,全手動模式的相機也讓我完全掌控了控制曝光的主動權,以及對於不同環境光的敏感度和適應力。之後無論再拍膠片還是數碼,我「裸眼測光」的速度和準度都有了新的提升。


我不僅拍膠片,而且也自己沖洗和掃描膠片,這讓我對自己的照片有了更完整的控制力,也更深入地理解到了拍攝中所做的每個抉擇對於最終成片的影響。對我來說,膠片不是玩物,是很嚴肅也很日常的拍攝工具。當我覺得某個題材或者項目適合使用膠片時,我都會自然而然地選擇這種拍攝方式。

我目前最常使用的膠捲是 Kentmere Pan 400,選擇它的原因有二。其一是 Kentmere 是知名大廠 Ilford 旗下的子品牌,膠捲質量高,出品穩定,我目前已經拍過了百十卷,還沒出現過任何問題;其二是價格相對合適,儘管這幾年膠片價格已經漲到離譜,但 Kentmere 依然維持在三十到四十一卷的價格段內,是我可以接受的量級。我通常會一次性採購十卷,日常拍攝就用完為止,拍攝項目就一把用光。

Kentmere Pan 400
說到膠片的拍攝成本,我算過一筆有趣的帳:當前,一部性能中上的數位相機價格要一萬塊左右,如果拿這一萬塊來入門攝影,可以花兩千塊買一部不錯的膠片相機,然後花八千塊來買膠捲。只要真的能踏踏實實、認認真真地把這八千塊的膠捲拍完,攝影水平一定可以達到相當不錯的層級,基本功扎紮實實,之後再買任何相機、拍任何題材都能快速領悟。我經歷過一個類似的過程,也推薦正在尋求學習攝影途徑的朋友們一試。

去年拍的項目,到現在都還沒洗(
總體而言,我不大喜歡將膠片攝影同「慢生活」之類與攝影無關的概念摻合在一起。對我來說,膠片攝影直覺、簡潔、高效,還能不時帶來遺憾或驚喜,好玩又實用。
▍Tp:遊戲?享受快樂就「玩」了
在我看來,「復古遊戲」這件事可以分成 2 個問題:為什麼還在玩老遊戲及為什麼要用老設備玩。
先說為什麼要玩老遊戲,原因也簡單,那就是新遊戲不夠吸引我了。回頭想想去年,我只通關了《薩爾達傳說 王國之淚》和《超級馬力歐兄弟 驚奇》2 款新遊戲,甚至在去年讓我一度沉迷的《女神異聞錄 5 皇家版》也是基於 2016 年《女神異聞錄 5》的作品了。
相比於不夠吸引我的新遊戲,一些我未曾玩過,或是非常喜歡的老遊戲反而成了我的心頭好。我認為,優秀的遊戲,就像老電影一樣,是值得在闊別許久之後重新拿出來回味的。甚至,在不同的時間玩到同一款遊戲,都會讓人有不一樣的感受。
比如 GBA 上的《瓦里奧製造》。我第一次了解到它是在初中的時候,我覺得這遊戲過於古怪,就是一些簡單的小遊戲排列組合而已,並沒有什麼好玩的。但當我工作後,重新拿起 GBA 打開《瓦里奧製造》,無厘頭的風格、快節奏的設計都很吸引我,在忙碌的間隙拿起來,簡單玩幾分鐘,又能隨時停下。這樣「拿得起放得下」的遊戲,反而更能吸引如今的自己。
我從來不是一個「畫面黨」,遊戲的樂趣才是我最看重的地方。也正因如此,我並不喜歡如今許多罐頭式的 3A 大作,反而是一些精緻的獨立遊戲能讓我眼前一亮。回到那個技術受限的年代,開發者們似乎總能在玩法創意上給玩家帶來不一樣的驚喜。比如《薩爾達傳說 縮小帽》中放大與縮小的設定、《密特羅德》系列精心設計的地圖等,總能讓人在遊玩時不禁感嘆開發者們的巧思。

更何況,在 GBA 上的許多遊戲,畫面即使放到今天也依然精緻不顯過時。在看慣了如今各種 3A 大作的畫面後,重新回到像素世界反而收穫了別樣的快樂。
那麼,明明現在連官方模擬器也有了,我為什麼還要選擇用實機遊玩?原因也很簡單,就是我想追求更加「原汁原味」的體驗。更何況,許多遊戲只有在實機上才能獲得更好的體驗。比如 NDS 上的《愛相隨》系列就充分利用了 NDS 雙屏的特性,玩家可以像捧著書本那樣經歷一段難忘的青春回憶;再比如 Game Boy 上的《寶可夢彈珠檯》系列甚至還將振動馬達集成進卡帶里,還原彈珠碰撞時的物理反饋。

選擇實機遊玩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便攜性和操作性。即便 Switch 已經做得儘可能便攜,但在出門時依然需要一個包來裝它,更別提用電腦模擬器來玩了。但掌機不同,它可以很輕鬆地揣進兜里,甚至用手繩掛在手腕上也不顯累贅。操作性則是相較手機而說的,畢竟搓玻璃板和按下實體按鍵,後者的體驗自然是更好的。
自從去年我 改裝了一台 Game Boy 以後,它成了我很長一段時間的出行夥伴。我用它補完了《寶可夢 銀》,也會時不時打開《俄羅斯方塊》玩上幾回。在玩遊戲時,我似乎沒有被如今畫面精緻的遊戲養刁眼睛,反而對黑白像素並沒有任何不適。我後來甚至還 改裝了 GBA ,替代厚重的 Game Boy 成了我新的出行伴侶。

在 GBA 上可以遊玩從初代 GB 到 GBA 的所有遊戲,2023 年甚至還有國外開發團隊推出了一款新遊戲《好狗狗星系》。可以這麼說,GBA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甚至取代 Switch 成了我遊玩時間最多的遊戲設備。
說實話,追求這種「原汁原味」的體驗絕對算不上有性價比,甚至可以說是「花大錢辦小事」。但我相信,專業的事情要交給專業的設備,哪怕這個設備未必滿足當下的眼光。
至少,在遊玩時能夠感到快樂,這不正是遊戲的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