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戰神的挑戰》初代徹底重製版正式上線。這款已有18年歷史的消除類RPG遊戲，不僅適配了現代設備，還整合了所有DLC內容，新增職業與任務，更讓新一代玩家有機會探尋：為何二十年前這款遊戲能讓眾人為之狂熱。自初代發售以來，開發商Infinity Plus 2已推出多款衍生作品與續作，包括移動端熱門遊戲《寶石戰爭》，以及口碑稍遜的免費增值模式遊戲《戰神的挑戰3》。但鮮為人知的是，《戰神的挑戰》的起源可追溯至更久遠的20世紀80年代末，其最初的軟盤原型甚至曾被發行商扔進垃圾桶。為還原這段歷史，媒體專訪了《戰神的挑戰》首席開發者史提夫·福克納。
2007年《戰神的挑戰：軍閥的挑戰》發售時，遊戲行業的格局與如今截然不同。那時，個人電腦遊戲庫尚未全部遷移至Steam平台——甚至連首個開啟數字發行先河的3A遊戲《生化奇兵》都還未登陸Steam——僅通過數字下載發布的遊戲堪稱新鮮事物。當時，寶開遊戲等廠商憑藉《寶石迷陣》《拼字大亨》《幻幻球》等熱門作品占據該領域，但數字發行尚未成為「下一個風口」。《戰神的挑戰》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它深受《寶石迷陣》啟發，卻將消除玩法拓展為完整的RPG體驗，最終引發熱潮。不過，多數人未曾留意（即便在當時也少有人察覺）的是，遊戲副標題中的「軍閥」並非隨意添加的元素——它直接指向史提夫·福克納此前的成功作品：1990年推出的回合制策略RPG《軍閥》。
·垃圾桶里，仰望星空
「那是我當時開發的第八款遊戲，」澳大利亞開發者史提夫·福克納表示，「我第一款遊戲發布於1983年，當時我才15歲，總共只賣出了32份。」
那款遊戲名為《尋找聖杯》，登陸ZX Spectrum 48K平台。隨遊戲卡帶一同附贈的便簽上（寫有他的家庭住址），他懇請所有喜歡這款遊戲的玩家寄來5美元。最終有32人寄了錢，這次經歷也讓他徹底迷上了遊戲開發。此後，他不斷創作新遊戲，通過展會分發或寄給日益壯大的郵件列表訂閱者，直到1989年，福克納為Amiga平台開發了《軍閥》——一款融合角色扮演與回合制策略的遊戲。他堅信這款作品極具價值，然而發行商們卻並不認同，他屢屢碰壁，就連最後的希望——SSG也拒絕了他。SSG的總裁對遊戲毫無興趣，甚至將軟盤扔進了垃圾桶。
直到這位發行方老闆看到兒子在Amiga電腦上玩這款遊戲，才重新關注它——即便如此，他仍評價「畫面糟透了」。原來，老闆的兒子從垃圾桶里撿回了軟盤並安裝了遊戲，而且玩得不亦樂乎。在兒子的勸說下，老闆終於願意認真審視這款遊戲，最終決定簽約。如今，《軍閥》已推出三部續作、一款實體卡牌遊戲，還衍生出《軍閥：戰吼》系列。顯然，那個孩子的堅持得到了印證。
當福克納接著說「說實話，現在我基本已經告別策略遊戲領域了，從那以後我幾乎沒再玩過策略遊戲」時，我著實感到驚訝。我脫口而出：「您肯定玩過《全軍破敵》吧?」很難想像，在某一遊戲領域有如此重要地位的人，竟能徹底抽身。「我只是淺嘗輒止，」他坦言，「我會買下所有策略遊戲，但每款只玩一局，然後就會想『太棒了！玩得很開心！不過現在該換下一個了』。」
相反，自《戰神的挑戰》開發以來，消除類遊戲（以及「大量《暗黑破壞神》系列遊戲」）始終吸引著他。據悉，當年他本應專注於《軍閥：戰吼4》的開發，卻在深夜沉迷《寶石迷陣》，並意識到這款遊戲蘊含特殊潛力，渴望將其融入自己的創作。早在2004年，他就開始開發這款融合消除玩法與傳統奇幻RPG的遊戲，最初命名為《軍閥：勇者》。僅用幾天時間，他就搭建好了核心玩法原型，隨後撰寫了以《軍閥》世界觀為背景的劇情，短短數月便完成了完整遊戲。但三年後，他仍未找到願意發行的發行商。
「為了支撐開發團隊運轉三年，我幾乎變賣了所有能賣的東西，」福克納說，他始終堅信這款遊戲的獨特價值。最終，日本發行商D3 Entertainment產生了興趣，簽下了這款遊戲，並計劃同步推出PC版與NDS移植版。最終發售的版本，遠比2004年快速搭建的原型複雜得多。「給一位老派開發者三年時間，」福克納笑著說，「我們就能做出這樣的作品。」事實證明，發行商最初的冷淡態度反而成了優勢：「這其實對我們有利，因為我們有足夠時間為遊戲加入更多內容。」
·反「作弊」技術
在《戰神的挑戰》中，《寶石迷陣》風格的寶石網格被賦予了「戰鬥功能」。每種顏色的寶石代表一種魔力，消除寶石可增加角色的魔力值，積累到一定程度就能釋放越來越多的技能——有些技能會改變網格布局，有些會直接攻擊敵人，還有些兼具兩種效果。網格中還會出現骷髏頭，消除後可發動攻擊;此外還有用於商店消費的金幣，以及提升角色等級的經驗值。它囊括了RPG的所有核心要素，卻通過寶開遊戲發揚光大的消除玩法呈現——換言之，它將最具吸引力的消除機制，打造成了龐大奇幻故事的核心，玩家可以探索地圖、完成任務、結交夥伴。
《戰神的挑戰》的成功關鍵，以及許多試圖模仿其模式的遊戲所忽略的一點在於：敵人也會「主動玩消除」。AI不僅會用自身技能攻擊玩家，還需像玩家一樣匹配寶石、積累魔力值，甚至會在回合結束時刻意避免留下對玩家有利的網格布局。這也導致了當時玩家對遊戲的普遍印象：「AI好像在作弊」。但事實恰恰相反。
「事情是這樣的，」福克納解釋道，「我們做了一些焦點測試，玩家反饋『感覺AI在作弊』，我們就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為找出「作弊感」的根源，團隊追蹤了遊戲內的各項數據，發現問題出在他們所謂的「幸運事件」上：當網格中隨機出現可觸發攻擊的骷髏頭，或形成「四消」組合時，若發生在玩家回合，會被認為是「正常運氣」;若發生在AI回合，就會被視作「作弊」。實驗表明，只有當玩家的「幸運次數」是AI的2到3倍時，才會覺得遊戲公平。因此，遊戲發售後推出了補丁，降低了AI的「幸運概率」：若網格本應隨機為AI生成「三消」寶石或一排骷髏頭，系統會偶爾將其替換為作用較弱的組合，而對玩家則從不進行此類調整。所以，儘管很多人認為遊戲「針對玩家」，但實際情況完全相反。不僅如此，開發團隊還特意為AI加入了「犯錯機制」——有時會錯過可觸發優勢的消除機會。正如福克納所說，團隊從《軍閥》系列「出色的AI設計」中總結出經驗：AI犯錯越多，越能讓玩家感受到「人性化」。
·從付費遊戲到免費增值模式
二十年後，《戰神的挑戰》對Infinity Plus 2而言仍具重要意義。初代遊戲至今仍有玩家購買（口碑極佳的續作《戰神的挑戰2》已下架），此外還有《漫威戰神的挑戰》《萬智牌：戰神的挑戰》等授權作品，即便口碑平平的《戰神的挑戰3》也仍在運營。當然，不得不提的還有《寶石戰爭》。
《寶石戰爭》將《戰神的挑戰》重塑為免費移動端遊戲，構建了龐大的奇幻世界觀。玩家需組建四人小隊，通過消除網格釋放技能對抗AI敵人。遊戲還加入了輕度聯機元素：玩家可與「由AI操控的其他玩家定製小隊」對戰，也能加入公會共同完成目標，不斷「肝」等級、解鎖新角色卡牌。從設計上看，《寶石戰爭》擁有多種遊戲內貨幣，至少三種持續更新的「戰鬥通行證」，顯然是為了最大限度提升玩家消費。但幾年前我玩了兩個月，卻從未有過付費衝動。我記得曾與已故的Kotaku優秀撰稿人邁克·費伊聊過此事，他提出一個「陰謀論」：Infinity Plus 2故意設計成「讓玩家可避開付費」，因為他們本身就反對免費增值模式。於是我想，不妨借著向邁克致敬的機會，向福克納提出這個略顯尷尬的問題。
「他說的並非全無道理，」福克納回應道。
「我們希望儘可能讓遊戲『免費友好』，」這位資深開發者解釋道，「這款遊戲有幾個核心原則。我一開始就明確：要確保遊戲中沒有任何東西是玩家通過努力無法獲得的;同時，要讓付費玩家覺得『花得值』，感受到實實在在的價值。」儘管遊戲仍包含「扭蛋機制」（玩家可付費獲取隨機獎勵），但福克納表示，他們刻意避開了此類遊戲的弊端，而這種設計正是《寶石戰爭》成功的關鍵。如今遊戲已運營11年，仍保持每周兩次更新，足以證明其模式的有效性。「我們目前狀況很好，」福克納補充道，「但它從來不是、也永遠不會成為『年收入十億美元』級別的遊戲。不過我們對此很滿意。或許發行商夥伴會因為我們『不夠貪婪』而有些不滿，但這也沒辦法！」
這就不得不提到《戰神的挑戰3》。這款免費增值遊戲被許多玩家認為「平衡做得極差」。經過兩年的更新調整，其Steam平台的評價才勉強達到「褒貶不一」——部分原因是遊戲玩法有重大改動（玩家可連續行動三次，寶石支持斜向移動），另一部分則是因其「過於苛刻的內購」引發玩家不滿。「我並不為這款遊戲感到羞愧，」福克納說，「我很自豪能按時交付一款『可玩性高、畫面精美』的作品。」但這款遊戲的開發恰逢疫情封鎖期，而澳大利亞受疫情衝擊尤為嚴重。那段時間，人們常被禁止出門，團隊成員分散各地、人心惶惶。福克納告訴我，工作室離他家僅一步之遙，但有時卻根本無法前往——街上的警察會要求外出者出示相關證明。
「我不想把責任歸咎於疫情，」福克納補充道，但他也承認疫情確實是重要影響因素。遊戲發售後負評如潮，團隊一度陷入困境。「我們還能把它打造成最初設想的樣子嗎?」他提到後來評價有所好轉，但截至目前，遊戲的評價數量仍不足1000條，同時在線玩家峰值也從未超過221人。「玩家清楚地表達了他們的感受，」福克納說，「我們完全接收到了這些反饋。」
·回歸本源
於是，團隊決定回歸「付費買斷制遊戲」模式。此次推出的《戰神的挑戰：不朽版》，是對初代遊戲的重製，在2019年任天堂Switch版重製的基礎上進一步優化，不僅包含初代《瘟疫領主的復仇》DLC、Switch版《傳奇回歸》新增內容，還加入了全新章節。遊戲在幾乎所有方面都忠實於初代，僅對「無回合可用時的網格處理機制」做了重大調整。初代中的「魔力流失」機制——雙方會無緣故損失所有魔力——一直讓玩家不滿。「那種感覺很糟糕，對吧?」福克納問道，「就像『我平白無故受到了懲罰』。所以我想，不如把它改成『風暴』?當網格無法繼續消除時，就讓所有寶石爆炸，魔力由雙方平分。這樣一來，玩家就能獲得大量魔力了。」
親身體驗後我發現，這個改動確實有效。遊戲畫面即便在非常規解析度下也十分出色，「魔力流失」機制的替換更是大快人心。我很快就陷入了「再打一場就停」的循環——角色成長與劇情推進帶來的成就感，解鎖新任務、升級技能的期待感，都讓人慾罷不能……這些2007年的經典元素如今依然存在，只是畫面變得更加精美。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它是否會登陸我的安卓平板——一旦上線，你們可能好一陣子都見不到我的消息了。此刻，我的PC後台正運行著這款遊戲，不斷誘惑我回到那個奇幻世界。
Infinity Plus 2希望，若《戰神的挑戰：不朽版》銷量可觀，他們將以同樣方式重製《戰神的挑戰2》。此外，福克納還表示：「我真心希望能把《戰神的挑戰3》也改成付費版，讓它的玩法更貼近《戰神的挑戰1》。我覺得這會是個非常有趣的項目。」
至於是否會推出《軍閥5》?福克納真的徹底放棄策略遊戲了嗎?「我想稍微玩一玩策略遊戲，」他說，「但更想親手開發一款。」天啊，他接著補充道：「我希望能在這裡組建一個團隊來開發它，我來負責監督，加入一些特色內容。我覺得這會是最理想的結果。所以，一切皆有可能！畢竟《軍閥》是個充滿情懷的經典系列。或許只需要幾款回合制策略遊戲取得成功，到時就能輕鬆說服管理層：『你看，我們手頭就有個策略遊戲IP，既有專業經驗，又有情懷加持，完全可以做。』只需要『天時地利』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