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妻子於輝落鎮（舊譯亮瀑鎮）失蹤的 13 年後，作家艾倫·韋克被囚禁在一片黑暗之地中，似乎怎麼都無法用文字脫困。在我寫這篇《心靈殺手 2》的評測時，我對他的經歷有些感同身受。與我最近玩過的所有其他遊戲相比，《心靈殺手 2》都顯得非常與眾不同，很難放在一起對比，讓我一直頭疼該從何處說起。
從漸進的心理恐懼到瘋狂的生存恐怖戰鬥，從渲染出的美妙遊戲世界到魅力十足的真人影像，從可怕的犯罪調查到出人意料的精彩歌舞，所有這些東西都在這部單機冒險遊戲中無縫切換。它血腥、瘋狂，在絕大部分時候都精彩絕倫。即便是在一個遊戲傑作豐收年的尾聲，《心靈殺手 2》仍然能夠像剛剛發射的信號彈一樣閃耀奪目。
《心靈殺手 2》跨越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大約 17 小時的故事比前作複雜許多，但卻更加條理清晰。故事從現代的輝落鎮開始，我們要控制 FBI 特工薩賈·安德森，她剛剛被派遣到一個湖邊小鎮調查一起儀式性連環屠殺案的最新受害者：在巨釜湖旁找到的一具心臟被掏空的屍體。
薩賈是個很快就能讓人喜歡上的角色，為這個與《控制》共享的世界添了一抹亮色。她專注於辦案，但也不介意與她的搭檔 —— 特別探員亞歷克斯·凱西 —— 開開玩笑。開頭兩個小時基本都是沒有戰鬥的程序性調查，這為整個故事提供了一份寫實感，但是當黑暗開始降臨，每一片寧靜的丘陵景色都變成了可怕的地獄景象。
無論是主線的連環殺人案謎團還是眾多條支線都易於梳理，一部分原因是，在薩賈精神深處的「意念之境」中有一個「案件板」。意念之境就像是一個思維殿堂，只需要按一次按鍵就可以隨時進入，很是方便。
你在輝落鎮和周邊地帶發現的每一個新的證據、角色資料、具有預示性的手稿，都需要手動整理到案件板上、放進由紅繩和小卡片組成的線索樹中，你需要確保它們井然有序，讓你可以專注於案件。在我看《真探》的時候，我總是一隻眼看電視，一隻眼瞄 Reddit 的帖子，這樣才能好好看完一季而不被搞得雲裡霧裡（起碼是好看的那幾季），所以我很喜歡這種用內置系統來釐清頭緒的做法。
在《心靈殺手 2》劇情初期，隨著薩賈的調查不斷深入，每一個新發現都會引發更多令人不安的問題：為什麼有那麼多當地人都表現得像是他們已經認識薩賈好多年了？為什麼《控制》里的清潔工在市政廳唱卡拉 OK？為什麼有具屍體關著屁股自己從停屍房跑到了樹林裡？雖然《心靈殺手 2》有三種難度，但它的氛圍始終都設定在不安模式。
黑暗之地
當艾倫·韋克被衝上巨釜湖岸邊時，謎團變得更深了，他叨叨著黑暗之地，並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失蹤了 13 年之久。然後《心靈殺手 2》就變得特別詭異了。
從這裡開始，視角會來回切換，一會兒是薩迦在輝落鎮查探真相，一會兒是艾倫拼命逃離註定毀滅的黑暗之地，兩者逐漸以越來越不可預測、越來越令人困惑的方式交織在一起，以至於我幾乎無法分辨現實與（虛構中的）虛構。
但到了最後，大部分線索匯聚在一起，呈現了一個手法極其出色且令人痛苦的精彩結局，同時也留下了一些懸而未決的線索，令人浮想聯翩。Remedy，你最好不要讓我們再等 13 年才收這些伏筆（並開啟新的故事）。
兩個截然不同的舞台增添了誘人魅力，進一步強化了神秘感，輝落鎮的湖岸呈現了令人驚艷的日落景色和細節豐富的森林，但真正展現出 Remedy 美術實力的，卻是艾倫的世界中陰森的、被霓虹燈籠罩的紐約廣場。它看上去就像是花了 24 個小時一邊循環觀看《出租車司機》和《窮街陋巷》一邊吃奶酪之後做出的噩夢，這個腐朽的紐約一角是個恐怖的異世界，始終都吸引著我不斷探索，無論是被塗鴉覆蓋的工地，還是雜亂而危險的地鐵隧道，都令人充滿了好奇心。
艾倫的關卡還用一些有趣的環境解謎刺激了我的大腦。通過使用一個超自然提燈，艾倫可以吸收一個光源的能量，再把它轉到另一個光源那裡，這樣不僅可以創造一個被光照亮的安全區域、趕走隱藏在陰影中的邪惡之物，還可以從物理上改變他周圍的世界，打開新的路徑。這個光彩奪目的能力讓人想起了在《控制》中拉燈繩進出太古屋海景飯店的情景，隨著時間的推移，它還會變的更加複雜：你需要用正確的順序操縱多個光源，這逐步提高了解鎖每個新區域的難度。
與薩賈的場景中收集證據並將它們放在案件板上不同，在艾倫的世界裡，你必須尋找「故事元素」，它們看著像是成對的浮空球體，如果能在正確的視角觀察它們，就會觸發幽靈般的、硬漢風格的故事情境，這些情境都來自艾倫寫的犯罪題材系列小說《亞歷克斯·凱西》。
這些故事元素可以用來改寫艾倫當前的環境，將現實扭曲成令人不安的新景象，讓艾倫可以更加接近黑暗之地的出口，並揭示出與薩賈調查的輝落鎮屠殺之間的可怕相似性。（話說，今年的《芭比》裡面也有一個艾倫想要逃出被扭曲的異世界。）
更瘮人的是，《心靈殺手 2》的創意總監 Sam Lake 既扮演了艾倫世界的小說主人公亞歷克斯·凱西，也扮演了薩賈的故事中的 FBI 特工亞歷克斯·凱西，還在某個艾倫·韋克經常做客的深夜脫口秀節目中以他原本的身份出場。你可能不熟悉 Sam Lake 這個名字，當你估計認識他那張臉，因為他還是《馬克思·佩恩》主角的臉模。他甚至還會做出馬克思·佩恩那個招牌的挑眉表情！
《心靈殺手 2》這種非常 meta、有大量上層敘事的謎團，就像是要拼好一幅鎖在魔方里的拼圖，而這個魔方上面還滿是數獨題目，這真的是一段非常奇特而美妙的旅途，裡面充滿了出人意料的彎彎繞繞，比心懷不滿的出租車司機都會繞。
暴力手電
《心靈殺手 2》的情節極多，而屍體的數量也不遑多讓。戰鬥的基本機制與初代中大致相同，但質量有顯著提高。敵人還是像陰影一般，要想消滅它們，最有效率的方法是用增強的手電筒燒掉它們的陰影護盾，然後用選擇越來越多的武器將暴露出來的身體打爆。這一次，敵人身上有時還會出現發光的弱點，如果能瞄準它們攻擊，就可以造成更大的傷害，順便省下幾發寶貴的彈藥，讓我覺得自己多花零點幾秒仔細瞄準可以換來不錯的回報。
如果你已經習慣了能夠隨便跑步的遊戲，我接下來要說的東西可能不值一提，但如果你和我一樣剛剛重溫過初代《心靈殺手》，那麼好消息來了：薩賈和艾倫都能無限地奔跑，艾倫不「腎虛」了，再也不會跑個 10 米就喘得跟一個誤入吸菸室的哮喘患者一樣。
我們的主角們比初代的艾倫更加靈活，閃避鍵感覺反應更靈敏，讓我可以更穩定地避開揮過來的水管或者飛過來的鎬頭，甚至你被打倒在地的時候也可以用閃避鍵滾動身體，迅速遠離攻擊，並避免潛在的後續攻擊。
但挑戰性是前作的魅力之一，而 Remedy 顯然沒有忘記這一點。在《心靈殺手 2》中，儘管薩賈和艾倫腿腳更靈活了，但彈藥和電池依然稀缺。雖然敵人的多樣性沒法和《惡靈古堡 4》相提並論，但種類也足夠多，我從來都預料不到會有哪些陰影戰士埋伏在前面的路上、等著嚇我一跳。
從手持大錘的壯漢，到動作飛快的狼群，再到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長著很多肢體的詭異鏡子怪物，《心靈殺手 2》總是會不斷洗牌，讓我的頭腦不停轉動，讓我的指頭緊張地抽動，隨時準備著使用武器的快速選取菜單。有些敵人甚至會扔出帶有制導效果的陰影射彈，你必須用閃躲避開它們，或者像戰鬥機的反導系統一樣用手電筒小心地對付它們。自姆爺的上一首 Diss 曲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陰」陽怪氣。
《心靈殺手 2》也有一些精彩刺激、各具特色的 Boss 戰。有一場是在昏暗場景中與一具狂暴的復活屍體近身搏鬥，在戰鬥中，它執著地想要用樹枝刺穿我的胸腔。還有一場戰鬥中，我一邊拼命燒掉遍布戰場的小塊陰影，一邊努力避免被遠處敵人的步槍打得身首異處。
但奇怪的是，在《心靈殺手 2》里，我最害怕的那種敵人往往壓根傷不到我。艾倫的世界中到處都有發出呢喃低語的幻影，如果你用手電筒照射它們，十次裡面有九次它們會煙消雲散。但你需要擔心的是第十次，因為它很有可能是一個有實體的煩人玩意，會在你陷入虛假的安全感時打你一個措手不及。這讓我開始對每一道人形陰影疑神疑鬼，有時候見到自己的影子都一驚一乍，簡直和艾倫每況愈下的精神狀態同步了。
校對工作
但不光是艾倫的精神狀態不太好，連武器也讓人覺得不太得勁。儘管兩個主角的武器庫各有優勢，比如薩賈的十字弩有更強的停止力而且彈藥可重複使用、艾倫的信號槍有著更大的照射範圍，但兩者的技能樹做得有些失衡。
艾倫的「力量之言」技能樹包含 21 個技能，每個技能最多能強化三次。而薩賈的成長則局限於為背包中的每種武器提供三種 Buff，而且每種 Buff 都會消耗大量的材料（隱藏在輝落鎮各處的手稿殘片），以至於在我通關時也只解鎖了其中幾個。說實話，在普通難度下，這些強化不是很有必要性，不過，等「噩夢」難度更新之後，它們的作用會可能會更加明顯吧。
此外，相比艾倫世界中令人讚嘆的環境混搭，薩賈經常要面對一些生存恐怖遊戲的俗套橋段，比如修理保險絲盒、解開密碼鎖（不過有一說一，破解密碼有時候挺費腦子的）。此外，沒有在輝落鎮的電視上看到新一季《夜春鎮》（遊戲中的劇中劇，舊譯《夜泉》）也挺讓我失望的，不過作為替代的廣告片非常滑稽、另類（由當地一對名叫科斯凱拉兄弟的企業家主演），所以我還是會儘量尋找遊戲中的每一台電視。（我說的是虛構廣告，不是電信運營商 Verizon 拙劣的植入廣告。）
不過，我對《心靈殺手 2》的些許不滿，都被它的優點沖刷得一乾二淨，就像是被沉進了巨釜湖的外鄉人一樣沒有留下半點痕跡。毫無疑問，這個遊戲從電影和電視劇中汲取了大量靈感，在前作「《雙峰鎮》遇上《陰陽魔界》」的基礎上，又吸收了《真探》《火線追緝令》《全面啟動》等等優秀作品之精華。它也包含了一些對現代經典遊戲的致敬，令人不安的打破第四面牆的手法讓人想起《邪惡冥刻》，嚇人的「拾得錄像」式真人影像讓人聯想到了 2022 年的《傳世不朽》，這些都提供了出人意料的體驗。
在前期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情節中（就不劇透細節了），它甚至短暫地變成了一個互動音樂劇，仿佛 Remedy 看了一眼《超級馬力歐 奧德賽》的「跳躍吧，超級巨星！」關卡，然後決定用最誇張、華麗、古怪的方式將其運用到自己的遊戲中。
在這美妙的二十分鐘裡，《心靈殺手 2》看著更像驚悚喜劇歌舞片《洛基恐怖秀》，而不是一個生存恐怖類遊戲 —— 從第一個連復段，到最後的激烈的吉他獨奏，都讓我像瘋子一樣咧著嘴笑個不停。雖然《心靈殺手 2》有不少能把人嚇得跳起來的場面，但這種時刻證明了 Remedy 在打造這款粉絲們期待已久的續作時心中毫無畏懼。
總結
《心靈殺手 2》帶來了最大膽、最燒腦的生存恐怖故事線之一，即便與《沉默之丘 2》相比也毫不遜色，它還有著始終都無懈可擊的美術指導與音頻設計，並為這個系列標誌性的「手電筒 射擊」玩法注入了新的活力。
儘管技能升級系統有些雞肋，薩賈的故事中有一些我不太滿意的俗套橋段，但是在這個扭曲的故事中，它的兩個部分都無比迷人，它們經常令人毛骨悚然，並且始終充滿了意外。《心靈殺手 2》是一部卓越的生存恐怖遊戲續作，相比之下，就連經典的前作都像是一份粗糙的初稿了。
優點
精彩絕倫的生存恐怖戰鬥設計
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
令人驚艷的場景美術
缺點
技能樹系統略顯雞肋
部分角色故事落入俗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