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以衝突，俄烏兵亂，全球化加速收緊，AI技術瘋狂疊代，在這混亂且雷聲隱隱的地球2024，波橘雲詭的世界網際網路忽然蹦出了一條看著很荒誕的新聞。
一個長期生活在巴西亞馬遜雨林深處的原始部落，得益於馬斯克的星鏈計劃（Starlink），在去年9月忽然就連上網了。
在接入網際網路資訊高速公路後，短短9個月，部落里的年輕人墮落了，躺平了，方方面面變形了。
大夥開始嚴重沉迷於社交媒體和色情內容。茶不思，飯不想，一拿手機坐一晌；不打獵，不耕田，一上星鏈看一天。
原始部落Marubo里的低頭族 圖源：《紐約時報》
群聊里分享著八卦消息和色情影片，青少年玩起有暴力傾向的電子遊戲，網路騙局，虛假資訊，令人不安的陌生人社交網聊，未成年也會瀏覽成人賬號。
甚至，據部落里的一些領導人講，他們觀察到部落里年輕男子們的性行為，正在變得更加激進。
這對於一個文化極度保守，在公開場合接吻都會被視為醜聞的部落，可以說是相當驚人的變化。
《驢得水》
過去三十年，整個現代社會面對網路發展遭遇的幾乎所有問題，在短短的幾個月里，讓Marubo人給速通了。
而且你可能很難想像，這個原始部落的男女老少們對網際網路的了解和享用，已經開發到了什麼程度。
星鏈進入村莊之後，許多Marubo人都註冊了Instagram、Facebook、WhatsApp等等社交平台的賬號，追劇，刷短影片，看球賽直播。就差在主播直播間小黃車激情下單買3贈16的抽紙了。
Marubo女孩正在圍觀包著粉色手機殼的螢幕 圖源：《紐約時報》
部落里有人都已經刷上了快手了。對，你沒看錯，就是跟你手機里一樣的那個快手。
由於他們部落里所有人都會使用「Marubo」這個相同的姓氏，所以我幾乎沒怎麼費力就在快手上找到了一個Marubo土著的賬號。
這位名叫Yura Marubo的老鐵沒有開啟關注和收藏列表，由此我們失去了一次窺探他刷不刷擦邊博主的機會。
不過在他的主頁中，有一條從TikTok（海外版抖音）上轉載的國內土味 抽象 魔術的短影片段子。
打開這個作品時，有一種巨大而不真實的眩暈感擊中了我。一個在亞馬遜雨林深處的原始部落里的老哥，因為星鏈，加上手機和網際網路，在快手上跟一位三里屯新媒體社畜就這麼產生聯繫了。
這種魔幻的體驗，就像我到了北極，發現愛斯基摩人貓在冰屋裡看天元鄧剛的影片學習怎麼釣翹嘴。
在他們的ins或者臉書主頁，這種魔幻的感覺更為強烈。
一方面，他們通過星鏈把原始部落生活帶到了網際網路，像是給全世界網友開了個類似星露谷主題的模擬沙盒遊戲。
另一方面，他們又把通過星鏈把網際網路審美載回了部落，有人會用AI換臉到性感美女的形象上，有人的自拍角度明顯是被時下的網紅濾鏡給影響了。
充滿性別凝視的昂撒老白男們在這條新聞的留言區留言，可千萬別讓部落里的人發現onlyfans。
還有外國網友說希望他們可以儘快開通YouTube頻道，大夥迫不及待要在他們的賬號里觀看如何捕獲獵豹和烹飪外國人了。
高贊評論寫著：「歡迎來到文明世界寶貝們」。不過我更喜歡在它下面的另一條，國際友人說：「歡迎來到真正的叢林」。
Marubo人居住的Javari Valley原住民保護區是地球上最偏遠的地方之一。雨林茂密，水道交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Marubo部落走到今天也才2000人左右，所以他們也沒什麽路。
Marubo人曾經在森林裡遊蕩了數百年，直到19世紀末橡膠熱時期才有與外界接觸的報告，快到20世紀族人們才穿上衣服。
Marubo部落現在的居住環境 圖源：《紐約時報》
在過去文明世界對Marubo少之又少的記錄里，我們其實也不難發現，在星鏈到來之前，Marubo人的生活方式幾乎沒什麼變化，仿佛在地理的天然隔絕之下，工業社會的發展邏輯失效了。
Marubo部落1978年的居住環境 攝製：Delvair Montagner
就像電影《阿凡達》里那潘多拉星原住民納美人似的，Marubo是一個重視傳統與靈性的部落。
他們在Panoan語系裡一直擁有自己的語言，有治癒魔法、巫術和薩滿教，相信純潔的靈魂，通過攝入鼻煙和飲用死藤水與神明保持溝通。
1998年巴西亞馬遜州的Javari原住民保護區Maronal村附近 攝製：Sebastião Salgado
而星鏈到了之後，一切都轉變得很突然。現在夜幕降臨，他們戳亮螢幕就能跟一個更強大、更複雜、更吸引人的神明交流。
道法自然，一鍵三連。
星鏈的人，新造的人 圖源：《紐約時報》
《紐約時報》關於該事情專題報道的副標題頗值得玩味，大意是：「伊隆·馬斯克的星鏈將一個孤立的部落連接到了外界——卻在內部引發了分裂」。
部落不大，創造神話。星鏈的照佑的確將這個小小的原始部落，在意識形態上搞得分崩離析了。
按部落過去的生活方式是生下來就得幹活，不打獵你吃什麽，不種地你喝什麽，沒吃沒喝你還嘚瑟什麽。
2016年前星鏈時代Marubo居民圍在一起吃早飯 攝製：rotasizseyyah
但現在年輕人天天玩手機，靠星鏈的精神食糧續命。哥們不想吃熟的，哥們就喜歡俗的。
為此部落已經實行了手動防沉迷。星鏈只在早上開兩小時，晚上開五小時，周日全天開放。
防得住年輕人的上線時長，防不住他們有了夢想，有人夢想去歐洲當球星，有人夢想到聖保羅當牙醫，還有人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
「星鏈改變了日常生活，對部落造成了不利」，一名Marubo部落主張洋務維新運動的領導承認。
該部落領導正在安裝星鏈的衛星天線 圖源：《紐約時報》
除了害怕網路把孩子帶壞，部落老人還擔心文化純潔性的問題。Marubo部落的歷史和技藝一直口口相傳，拿水果做染料，用蝸牛殼磨珠寶，豐富而神秘。
有了星鏈之後，年輕人們對這些不感興趣了，部落長老認為：「他們正在學習白人的生活方式」，Sex Drugs Internet，我也要上網，我也要用斯丹康。
據部落上一任話事人Sebastião Marubo講，幾十年前部落里最受尊敬的薩滿已經預言過，會出現一種可以連接整個世界的手持設備，可能對人民有好處，但終究是壞東西，早晚會引發戰爭。
但是，「我們不能沒有網際網路」，他補充到。
部落居民在沒什麼路的雨林背攜太陽能電池板為星鏈天線供電 圖源：《紐約時報》
奧創接入網際網路5分鐘就想毀滅人類，Marubo人民接入星鏈9個月就想開imparty。
儘管這種花兩天走完人類社會二十年墮落的節奏，讓這場社會援助聽起來像社會實驗一樣荒誕。但是星鏈作為一種工具變革，技術出發點還是好的，也確實起到了一些積極作用。
比如與遠方的親人聯絡更加緊密，災害預警更為迅捷，尤其是在雨林里被毒蛇咬了可以更快呼叫直升機，原來只能靠無線電。
再比如新的教育和就業機會，畢竟我們覺得這些是更好的。
雖然聽起來，都沒有星鏈9個月就把一個原始部落都變成色情狂聽起來那麼來勁。
星鏈在全球的覆蓋範圍 圖源：STARLINK
高傳輸、低延遲、易於安裝、移動靈活，尤為適合偏遠地區、特種平台和戶外作業，這個目前由近6000顆近地軌道衛星構成，最終可能要達到42000顆的龐大衛星系統——星鏈，正在給地球帶來深刻的改變。
它出現在了被切斷通信的加沙，鄉村學校需要上網課的盧安達，抗洪救災的澳大利亞南威爾斯，以及戰時通訊癱瘓的烏克蘭，星鏈的有些接收裝置可以用車裡的點菸器供電。
當然，還有被亞馬遜雨林覆蓋的巴西。星鏈把網路帶到了地球上最後一片離線之地。環保組織還沒普及，非法採礦的犯罪分子用了都說好。
星鏈衛星在巴西上空划過 圖源：維基百科
至於像Marubo這樣的數百個突然連上或即將連上網路的原始部落，在人類社會積攢了幾十年的數字病菌中一病不起，最終抽象成網際網路上的一個色情meme，似乎就像是一個必然進程中的小意外而已。
我忽然想到《犴達罕》里鄂溫克詩人維加說過一句話：」如果有更文明世界的警察向我開槍，那就開槍吧」。
多年以後，面對Pornhub，Marubo的後輩們，或許會想起文明世界給他們送來星鏈天線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