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8日,日本網民的周末假期被一場網路攻擊打斷了。

知名彈幕影片網站Niconico和其母公司KADOKAWA(角川)的網站唐突遭到大規模攻擊,瞬間全線癱瘓。

(「正在維護中」)
簡而言之,在黑客的攻擊下,Niconico那老舊的伺服器系統像被叉子扎了個窟窿,管理員不得不緊急關閉系統,防止情況惡化。
與此同時,KADOKAWA的官網和周邊電商平台ebten也遭殃池魚,全面停擺。這不單純只是網站無法登陸,就連內部的辦公網路和業務系統也被攻破,迫使公司禁止員工進入總部上班。

然而這起事件所造成的影響卻遠遠並非單純的幾小時幾天就修好的網路癱瘓那麼簡單。N站為此,甚至不得不停服一個月以上。
其所引發的漣漪,很快成為了一場將整個日本ACG文化圈捲入的,大型行為藝術旋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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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官方透露,6月8日,角川集團的私有雲數據中心遭到勒索軟體入侵,大量數據被加密無法使用。

更糟糕的是,攻擊行為在被發現後還在持續,黑客試圖遠程重啟伺服器擴大感染範圍。為防止蔓延,工程師不得不採取斷電斷網的極端手段。
面對如此棘手的處境,Niconico只得宣布停止服務至少一個月,專心查找未受損數據、重建系統,相當於網站所有內容都失去了備份,必須依靠人工搶救。

(網站維修期間,連上Niconico
APP只能看到這張插畫)
眾所周知,niconico儘管這十來年發展並不突破,但始終是日本主流二次元宅文化交流的主力平台。
在社交媒體上,"加油Niconico營運"的標籤瞬間成為熱門話題,無數網民紛紛為之叫屈、發推文鼓勁。

有的人更是直接在Niconico官方YouTube頻道的「維護期間」臨時直播間裡,開起了"守靈"活動。
數千人匯聚在彈幕聊天室,有的懷念過去、有的傾吐遺憾,還有人貢獻各種奇葩創作來打氣。看著滿屏的彈幕滾動,彷使回到了十多年前Niconico盛況的黃金年代。
對於資深"尼克友"而言,整個事件無疑讓他們百感交集。
Niconico可以說是他們青春的過客,曾經收藏了多少笑料和回憶?

如今卻因為黑客的一記重擊而面臨數字化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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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Niconico陷入停擺的境地,網民們也沒有無動於衷。在X社交媒體上,成千上萬的討論此起彼伏。
但有些日本網友的關注點卻很奇特。
比如網站維修期間的插圖中,大家都在幫忙擦拭」電視君「,而右下角的這個小人就只是拿著抹布發呆。

這個角落的孤獨身影,似乎觸動了眾多日本網友的情感。他們紛紛表示,從童年到成年,每當參與集體活動時,自己往往也是這樣心不在焉。
「這簡直就是在說我……」
「每個團隊裡都有這樣的人,而那個人通常就是我。」
「總之先占個角落。」
「停、別說了!」
「我笑了,這完全就是我上班時的狀態。我總是想,"既然已經有人在做了,我還需要做什麼呢?"」
「這完全就是我準備校慶時的樣子。」
「班長會說"某某又在偷懶",然後我們還得開檢討會。」
「這完全就是在說我,我都不想活了。即使想問"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也害怕被斥責,所以不敢問。」
「我一生都是這樣,真的不想活了。而且即使問了,也會被說:"不能自己找點事做嗎?"」

「別哭……」
不僅如此,就在日本網友們還想繼續抒發對Niconico的情感時,角川開發團隊在短短三天內,竟然獨立開發了新的影片社交平台「Niconico 動畫(Re:仮)」,以緩解部分社區成員的迫切需求。

官方宣布,目前用戶可以觀看2007年的熱門影片,並且會定期更新。在Niconico的維護期間,用戶無需註冊賬戶即可訪問「Niconico 動畫(Re:仮)」。
那可是2007年啊。
2007年左右是Niconico的鼎盛時期,許多資深內容如《涼宮春日的憂鬱》的片尾曲舞蹈、藍藍路、以及惡搞版《巴拉萊卡琴》(バラライカ)的《不來一發嗎?》(やらないか)等,在當時非常流行。


一切仿佛回到了2007年,青春的回歸讓日本宅感動得屁滾尿流。
網站的意外攻擊反而引發了一場意想不到的「文化復興」,這是大家事先沒有預料到的。為了減輕伺服器的負擔,「Niconico 動畫(Re:仮)」僅提供了觀看影片和留言等基礎功能,並且目前只限於日本地區使用。然而,
Niconico動畫的起點可以追溯到一段名為「陰陽師!一起去吧」的影片,這是由Niconico動畫的經理中野誠上傳的一個隱藏影片,源自PlayStation 2遊戲「真豪傑一族 - 暴君海豹突擊」。


緊接著,Gomu在同一天發布了他的「Okkusenman(億千萬)!」演唱影片,這被認為是Niconico上最早的「跟唱」影片之一,其歌詞是由多位網友在觀看Niconico上發布的「洛克人 2」遊戲測試影片時添加的,從而形成了Niconico上最早的模因之一。

如果你還在當年看到過遠古網紅叫獸易小星製作的《我的2008》,那肯定對這首曠世神曲不會陌生。
這裡我們再列舉一些在今後在全球宅文化領域具有開創性的nico影片,看看你還記得多少?
最古老的東方影片:由同人音樂團體IOSYS發布,於3月6日上傳的宣傳Flash影片「魔理沙偷走了珍貴的東西」。

最古老的MAD影片:「無職處女 交響詩篇」,基於大名鼎鼎的《交響詩篇》,使用Futaba Channel 2D的表情包,於2007年3月6日發布。

最有名的影片:「Loituma - Ieva's Polka」,結合了芬蘭傳統波爾卡舞和動漫《死神》的Flash動畫,於3月6日發布。

(順帶一提,甩蔥歌也同樣
來自芬蘭的波爾卡舞曲)
最古老的遊戲影片之一:著名糞作《死亡火槍》的神秘片頭影片,一款世嘉土星槍戰遊戲。
動漫片段轉發:《涼宮春日的憂鬱》的片尾影片,上傳於3月7日,以及隨後的《ハレ晴レユカイ》舞蹈影片。

早期流行歌曲合集:「Nico Nico 動畫愛好者的歌曲」和「Nico Nico 動畫組曲」,反映了早期Niconico宅文化的熱門曲目。

在這種「懷舊服」的氛圍下,這些作品雖然大多夾雜了網民們的(對黑客攻擊)怨氣和遺憾,但更多的是對Niconico的期盼與鼓舞,希望它能儘快重新開張。



儘管這些看似有些舉動在不使用Niconico眼裡有些過火,但對於彈幕文化而言,這份狂熱的文化自覺或許正是維繫生命力的燃料。
就在6月10日,Niconico官方分享了2007年到2021年的彈幕調查,網友們最愛發的是:
草(wwwww)

在Niconico動畫的留言區,"w"這個字符因其形似日文中的"笑い"(warai)而流行起來,連續輸入"wwwww"則被形象地比作草地,由此衍生出了"草"(kusa),用以表達極度好笑或令人捧腹的意思。
在這項有趣的調查中,官方還統計了用戶輸入全角和半角"w"的數量。全角"w"中,最多人輸入的是三個"w"的"www",高達24,435,857次;而半角"w"中,同樣最多人輸入的是三個"w"的"www",高達20,561,722次。

從2007年創立以來,Niconico一直是日本最具影響力的影片彈幕網站,即便到了今天,每月的訪問量也高達數億人次。
但與此同時,Niconico也一直飽受質疑。
近年來,母公司角川集團(KADOKAWA)在財報中反覆提及Niconico業務的營收下滑和會員數量銳減,將"高級會員費用過低"列為了主因。
直到去年,官方才在壓力下將會費提高了一成,但似乎也未扭轉頹勢。

(在角川財報中,Niconico為首的
網路服務利潤下滑愈發嚴重)
對此,Niconico的鐵桿用戶們則將矛頭指向了公司的經營策略。
他們認為,Niconico 忽視受眾群體的文化需求,只顧著一味通過商業化和包裝來追逐利潤,而非致力於"文化核心"的建設。因為正是Niconico的「文化執念」,讓這群老戶們願意支持下去,也讓網路攻擊事件成為了文化煥發新生的契機。
眼下,雖然Niconico的復甦之路仍途遙遠,但這場軒然大波卻已讓沉寂已久的彈幕文化重新迸發出新的生機。當代表著彈幕精神的Niconico陷入危難時,身懷相同文化自覺的群體自然會奮起捍衛。從這種文化力量的燃燒之中,也許就能湧現出重建網站、推進文化復興的新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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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一條「夢回07」影片彈幕的簇擁之下,Niconico結尾會放出一個藍屏的道歉畫面。

然而,就在大家為Niconico加油打氣之際,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消息悄然傳開。
原來,這次網路攻擊遠比想像的要嚴重得多。

黑客不僅入侵了角川集團的伺服器,還利用勒索病毒加密了大量數據,更糟糕的是,公司員工和用戶的個人資訊也被竊取。
面對如此嚴峻的局面,角川集團做出了一個爭議性的決定:在未完全徵得董事會同意的情況下,向黑客支付了298萬美元的贖金,希望能夠平息事態。
然而,這筆贖金非但沒有解決問題,反而讓形勢變得更加複雜。黑客在收到錢後變本加厲,又要求再多支付825萬美元。
角川集團拒絕了這一無理要求,雙方談判陷入僵局。更為棘手的是,黑客威脅如果在6月底前收不到錢,就要公開竊取的個人資訊。

為了證明自己並非虛張聲勢,黑客還發來了一份樣本,其中竟包含角川社長的駕照資訊。

角川集團的首席執行官夏野剛親自在報道下方留言:在當前時刻發布此類報道,可能會為犯罪分子提供便利,進而可能增加社會未來面臨的網路安全威脅。
但他並未對報道內容本身發表評論。之后角川官網更新的公告也與此留言一致。
同樣,角川集團的董事會成員川上量生在留言區回復質疑該消息的片面性。編輯後藤直義澄清資訊來自角川內部人士後,川上更新評論,與夏野剛立場一致,並對NewsPicks可能為流量收益而發布促進犯罪的報道表示道德擔憂。

(角川公告)
Niconico的命運,似乎已經不僅僅是它自身的問題,而是牽涉到了整個角川集團的未來。
在這樣的背景下,Niconico的臨時重啟顯得格外意義重大。
同時,他們正在通過恢復部分服務的方式逐步重建系統,預計將在一個月後全面復甦。
這份頑強的信念,也許正是Niconico賴以存活的文化密碼。一旦網站真正重生,懷著同樣信念的群體定將讓彈幕文化綻放出全新的光彩。
而此時,在X(推特)上,自稱發動這場黑客攻擊的人也出現了......

一位名為「xLost」的推特用戶,從5月前後就在發一些攻擊Niconico網站的截圖,直到6月8日(網站被攻擊日)還附上了自己操作的錄屏。

不僅如此,他還還攻擊了許多日本網站:日本雅虎、京都大學,連《雀魂》官網也......


到這裡,如果你注意到上圖中的「恆心教」的tag話,這一切就有些說得通了。
因為"恆心教"是源自日本律師唐澤貴洋,他為一位客戶提供查找IP位址的服務,並向客戶索要了高額報酬。然而,儘管收費昂貴,唐澤貴洋並未能有效地解決客戶的實際問題。這一事件在網路上引起了廣泛關注和討論(這事比寫在這的更複雜,日本人的惡俗meme很難懂),使他成為了網路迷因和惡搞的對象,進而催生了以他為嘲諷對象的「恆心教」群體。

他們使用人肉搜索公布他人資訊,通過恐嚇等方式進行報復,常涉及網路暴力和違法行為。"恆心教"成員自稱"恆心教徒",其行為包括創作諷刺唐澤貴洋的內容,如改圖、影片等,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網暴」現象。
但,是否真的是這個自己天天「直播」DDOS攻擊網站的人所為呢?
目前還沒有確鑿證據,Niconico也沒有給出相關說明,所以不排除就是一個喜歡自嗨的人自導自演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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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繼續回到Niconico守靈這邊。
隨著Niconico以「懷舊服」的方式重新開放,一股久違的視聽體驗再次席捲而來。熟悉的彈幕接連滾過螢幕,稀奇古怪的網路熱詞不時冒出,彷佛時光穿梭回到了十多年前。

在這次賽博守靈中,也許最值得回味的,就是在整個復甦過程中網友們所體現出的理性。
在過去的一個月里,無數尼克友以各種方式展開的守靈活動,到二次元作品中植入吉祥物"電視君",這些看似瘋狂的做法卻都浸透著對文化的渴望和認同。

也許,Niconico得以在網站被攻擊到停擺一個月的時候,在母公司KADOKAWA的財報帶來的雙重壓力下,用他們自己存在硬盤中的老影片讓自己和日本網友們一起重新煥發了活力。

如今,大家還在等待Niconico的完全體重生。未來,或許網站會為了盈利而進一步商業化改革。
而作為其「精神遺產」的彈幕文化和各種宅圈梗,已經被全球無數後人繼承,如今就算再怎麼遭受打擊,也不會在網路的汪洋大海中輕易沉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