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遜上，有一種叫做「寵物石頭」的商品，一塊售價29.99美元。
精美的包裝盒裡，除了一塊光滑的鵝卵石，一本「養護手冊」、幾顆塑料眼睛貼紙和一堆寵物窩裡常見的人工稻草，就是這件商品的全部內容。
如果你看過2022年的小成本電影《媽的多重宇宙》，一定對這種石頭不陌生，甚至對它在片中的「精彩演出」留有深刻印象。
「Just be a rock.」
電影中段，貼著塑料眼睛的石頭用最人畜無害的無厘頭形象，說出最具禪意的台詞，成了全片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幕。莫名其妙的反差感，營造出了最戲劇性的畫面。
而在電影之外，這種石頭在現實中的故事其實早已一種更為戲劇性的方式，成為了流行文化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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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石頭的學名，叫做「寵物石頭」（Pet Rock）。之所以冠以寵物的前綴，是因為它確實是以一種「寵物」的形式誕生的。
上世紀80年代，當時還是一名自由撰稿人的加里•達爾，在北加州小鎮一家酒吧和朋友喝酒時，聽到對方抱怨家裡寵物的方方面面。餵食有多麼麻煩，鏟屎有多麼辛苦，萬一再遇上點大病，還得花大筆的錢替他們看病，一邊照顧他們一邊替他們揪心——如果有一種寵物能省去這麼麻煩就好了。
聽到朋友這麼說，加里就開玩笑說，那不如養一塊石頭好了！不用餵食、遛狗、洗澡，也不會生老病死，只要你在它身上寄託了對寵物的情感，它也能像寵物一樣一直陪伴著你。
朋友聽到這個回答，只是附和著他說，這還真是個「一個完美的寵物」。但加里真的聽進去了。
他帶著這個點子，找到了兩個同事作為投資人。除了向朋友說的那套優點，他還給這種「新型寵物」加上了一個時尚玩具的定位，配上些對市場潛力的分析，還真用一通忽悠拉到了同事的投資。
於是在1975年，寵物石頭被裝進了牛奶盒裡，以「潮玩」的身份正式面世。
儘管寵物石頭號稱是「在河灘上嚴格挑選的最光滑的石頭」，但明眼人一樣就能看出，它是幾乎沒有任何成本的普通鵝卵石。加里給它定下的銷售策略是，定價一定要高，高到人們剛好處在覺得它不值的邊緣。
一顆石頭，塞上一把寵物窩常用的人造稻草，裝入一個到有透氣孔的紙板盒子裡，就這樣擺上了定價3.95美元的貨架上。
在隨箱附贈的「養護手冊」上，貼心地寫著護理、餵養和訓練這塊石頭寶寶的注意事項。手冊的開篇，還提醒剛剛晉升為主人的購買者：「如果當你從盒子裡取出寵物石頭時，它看起來很興奮，請把它放在舊報紙上吧。」從內到外，都是滿滿的情緒價值。
靠著這樣的策略，儘管人們知道它是個「騙局」，但還是願意為了趕上養石頭的潮流上這個當。於是在短短的半年裡，寵物石頭很快就賣出了超過100萬份，讓加里一夜之間成為了一名百萬富翁，也就此踏上了廣告商人的職業道路。
石頭大賣後，他在接受採訪時形容自己的營銷奇蹟為一種幽默：「人們實在是太無聊了，他們厭倦了所有東西。這才讓我能開設一條遠離現實的奇幻之路，你可以說我包裝了一種幽默感。」
儘管在半年的風潮過去後，人們迅速意識到，一顆石頭可能也沒那麼值得買。既喪失了「幽默感」，也提高了防騙意識，寵物石頭幾乎在一夜之間就成了昨日黃花，無人問津。甚至在事後，還有人把這稱為一個騙局，試圖起訴加里拿回被騙的錢。
只是在寵物石頭的生意沉寂後，它並沒有徹底淪為一篇隨意被撕掉的舊新聞，而是悄悄以全新的形式又回到了人們的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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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NS的eshop商店裡，有一款同樣叫做《寵物石頭》的遊戲。遊戲的內容很簡單，就是養一塊寵物石頭。
乍看之下，它和真實的寵物石頭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一顆貼了塑料眼睛的鵝卵石，一個帶有透氣孔的紙板小盒，就是這款遊戲的幾乎全部場景和人物。
但不同的是，在這款電子遊戲裡，玩家還可以挑選石頭的外觀，帶花紋的、更光滑的、或是純色的；給石頭洗澡或是訓話，能影響石頭的生命值；給它投餵冰淇淋和漢堡，還可以讓它的體型長大……好吧，儘管到了融入電子寵物玩法的遊戲裡，養石頭的玩法也沒什麼不同。
不論玩家對它做出怎樣的指令，除了體型大小的改變，寵物石頭依然不能給出什麼真正的反饋。就算能和它一起玩石頭剪刀布這樣複雜的遊戲，它也只會一直出石頭。遊戲的玩法，仍然像是一個電子版的「和寵物石頭過家家」。
但就是這樣一個同樣能看做是「騙局」的遊戲，依然在eshop商店裡大大方方地掛上了40港幣的價格，不乏玩家為它買單。
不止是NS，Steam上也存在著不少好幾款以寵物石頭為主題的遊戲。
除了一款參考了托馬斯小火車主打反差恐怖感的遊戲，其他幾作遊戲裡，寵物石頭也大多是以一種「不主動、不反抗」的呆萌形象出現，主打一個沒什麼玩法。
唯一的例外
當年實體寵物石頭剛推出時，加里就明確表示過，他販賣的是一種概念。把墨西哥隨處就能撿到的石頭包裝成一種潮流商品，這種包裝和銷售就是它的意義。在採訪中，他也提到過對寵物石頭的定義：一種看起來沒什麼用，但它的「沒什麼用」就是它的作用。
儘管這門生意迅速消失，但寵物石頭火熱一時的盛況，讓它以一種更親切可愛的形象代表著類似存在主義的符號，開始出現在更多流行文化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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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著名的，當屬前文提到的《媽的多重宇宙》。
不了解寵物石頭的觀眾，會覺得那一幕充滿了反差和意外，讓一個沒有意義的東西說出了最具哲理的台詞。只不過它在電影中扮演的角色，完全可以看做是最「本色出演」的一次。
但寵物石頭在流行文化中的重新復甦，其實還要追溯到2020年。當時在韓國的樂隊圈裡，Seventeen和Enhypen等樂隊的樂手們，開始帶著自己的寵物石頭頻繁打卡各種日常生活。
在他們的描述里，這是他們新養的「完美小狗」。會在INS上和寵物石頭說些親密的話，聊些生活中的小煩惱——雖然這些其實也都是說給自己和粉絲的話。
在他們的「帶貨」下，越來越多的粉絲也開始帶著自己的寵物石頭打卡曬生活，讓寵物石頭漸漸破圈，成為了韓國網際網路上一股畫風清奇的網路新時尚。
隨著寵物石頭的再次流行，開始探究這顆石頭來歷的網友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在他們以前熟知的流行文化中，其實早就有了很多寵物石頭留下的足跡。
比如在著名的兒童布偶劇《芝麻街》中，2004年的一集中就有一幕兩位主角對寵物石頭有沒有意義的討論。片段中精神崩潰式的對話，在18年後的推特上又翻紅成為了一個熱梗。
同樣是2022年上映的電影《小小兵》里，主角小黃人Otto養的寵物石頭，還成為了劇中重要的情節之一。儘管其他人和觀眾都很不理解，為什麽他要這麼看重一塊破石頭，但為了救回自己的寵物石頭，看起來「腦子不太好」的小黃人Otto還是把足以毀滅世界的道具交了出去，換回了自己的寵物石頭。
TCG領域，線上版萬智牌《MTG Arena》也在今年的愚人節，推出過一張名叫「一無是處」（One with Nothing）的卡。它的效果只有一個，就是棄光手中的全部卡牌。
配合著這張卡一起推出的，還有一隻名叫「Dwayne」的寵物石頭。除了與巨石強森同名外，這塊石頭同樣一無是處，可即便如此，它200鑽或1000金幣的價格依然吸引了不少玩家買下這組「無用套餐」。
不論來到了什麼作品裡，寵物石頭都是以最沒用的無辜形象出現，也以自己作為符號，把它「沒用就是最大的作用」的理念根植到了流行文化中。
但正如它的誕生一樣，當一個概念能夠賣錢的時候，賺錢就成了它最大的作用。
在看到了寵物石頭近幾年裡在網際網路上的活躍後，嗅到了商機味道的玩具公司 Super Impulse從加里的後人受眾埋下了早已無人問津多年的寵物石頭版權。他們不僅重新將它以更「願者上鉤」的30美元價格出售，也在積極聯繫更多想要聯動的電影動畫，大有將這個IP全面復興的勢頭。
當寵物石頭又開始真正賺錢的「有用」之後，它還是那個能代表原本意義的符號嗎——可能就連當年在家具店裡，為寵物石頭挑選包裝盒的加里，現在也給不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