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夢核」為主題開發遊戲，到底有沒有搞頭？
暗藍色的半圓玻璃窗、街邊的「小靈通」專賣店招牌、電視台檢修時的測試畫面，還有光線昏暗的街機廳里，閃爍著的《拳皇97》……
以上種種，對於老一點的玩家來說，也許是記憶里美好的童年片段，但若是在這基礎上附加諸如「濃霧、超自然現象、詭異的人臉、嘈雜的音效」，這些平常與反常疊加在一起，就催生出了另一種名為「夢核」的藝術風格：
以上畫面均出自去年年底推出的中式恐怖遊戲《無人》，而這款遊戲和它所代表的「懷舊」「夢核」等概念，卻再次成為了25年開年來影片和社交媒體平台上最火爆的話題之一。
《無人》首周銷量就突破了一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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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背後的製作團隊，是一個規模僅為3人的小團體，負責牽頭的製作人無郎身上有挺多標籤，比如「95後」「大廠裸辭」「自研首款遊戲」等等。通常來說，這類標籤背後，顯露的是中小型獨立團隊「缺乏經驗、研發和宣傳經費不足、遊戲體量過小」等現實問題，往往最後會導致他們的遊戲不會有太高知名度。
但在社交和影片網站上，你會發現玩家對這款遊戲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興趣，b站上不僅很多大主播自發錄製了《無人》的試玩實況，而觀眾在彈幕里的評價也就是正向居多：
C菌、老番茄等up主自發為這款遊戲錄製了實況影片
「期待」「對味」「入股」是遊戲預告裡最頻繁出現的詞語
此外，在另一個遊戲氛圍相對沒那麼濃的平台小紅書里，無郎那篇《因為太懷念小時候，我做了這款遊戲》的宣傳貼，甚至在遊戲尚未發布前，就已經吸引了上萬的按讚和收藏。
《無人》這款小體量遊戲的爆火，可以說是這兩年「夢核」「舊核」等概念逐漸流行，被大眾所認知後，在遊戲領域的一次集中式爆發。
想必大家應該還記得下面這種風格的影片：
千禧年代特有的家具和裝修風格、極具年代感的玩具和貼畫、復古的舊電視和早已停播的少兒節目，再搭配上自帶噪點、模糊特效的低保真濾鏡，讓整個影片在荒誕與詭異中，又透著一絲童年記憶所帶來的親切感。
這種讓人既熟悉又陌生，既懷念又恐懼的美術風格，便是此前中文網際網路津津樂道的「中式夢核」。
有人說中式夢核的流行是「年輕人對千禧年代的集體上墳」，是「美好時光一去不復返的惋惜」，這些都沒錯，但問題是，對於這個新興且小眾的外來亞文化而言，它的表現形式一直停留在較抽象的概念階段。
到底什麼才是「夢核」？你會發現除了網路上一些「故弄玄虛」的影片片段，一些抽象詭異的圖片外，再沒有更多被大眾認可的表現形式，沒有成體系的小說或者影視作品，自然更沒有像「遊戲」這類互動性更高的內容題材。
這當然和「夢核」題材本身的特性有關——它強調的本就是一種無法言說、如真似幻的詭異感。真要將這種感覺具象化，添加完整的世界觀或者劇情邏輯，可能就喪失了這種風格的精髓。
但鑑於夢核本身的熱度和受眾，這時候如果能出現一款品質尚可，還原到位，同時又能滿足中國玩家懷舊情懷的遊戲，或許也能得到玩家最大的支持。
而《無人》就是這樣一個還原到位的「中式夢核」作品，而且這裡的「還原」遠不止局限於場景這類表層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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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的流程不算太長，整個遊戲的場景也只有預告和宣傳圖片中的那一個，基本玩法也非常簡單，可以理解為「大家來找茬」，只不過是3D版的。
陷入空間循環的詭異街道
根據遊戲設定，玩家被困在「無州市」的一條神秘街道中，每次打開街道盡頭的鐵門，就會莫名回到起點——一個遊戲和影視作品中被頻繁使用的「空間循環」設定。
想要逃出循環，玩家需利用手頭的老式相機拍下每次循環時在街道發現的異狀，有時是一隻詭異的小黃鴨；有時是水龍頭裡流出的血水；有時是理髮店突然出現的無限迴廊；還有時是擺放怪異的服裝店假人……
昏暗理髮店裡出現的異常空間
姿勢怪異的假人
若是成功拍到了異常現象，則能在一定程度上累計進度，推進劇情，進而觸發「逃離無州」的最終目標。若是無法在一定次數內找到異像，則進度歸零，繼續困在無州。總之，需要玩家對街道的任何異狀保持警惕。
這種拍照 找不同的玩法聽上去雖然有些單調，但製作組為這種重複勞作添加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正反饋獎勵」——每次玩家找到異像後，都能在街道盡頭的電視上看到一段更加詭異的影片。
舉個例子，當我拍到街道里「物體失重」的異常現象現象後，電視機播放的是一段讓90後非常熟悉的智力問答節目「歡心詞典」：
如果你能get到這個梗，就知道製作組模仿的是中央電視台在2000年推出的一檔智力問答節目《開心辭典》，對於千禧年的孩子來說，這檔節目應該是電視機上的常客。
而節目裡的問題也和無州出現的異象有關，問的是：物理公式G=mg中，重力係數g的數值是多少：
本以為是個正常的智力問答，但節目卻突然切換，紅底白字的畫面讓人聯想到了嚴肅的「政府緊急通知」，隨後就是一條「我市出現重力異常現象，請市民朋友立刻抓緊身邊固定物」的突發災害通告：
整段影片配合詭異的面部馬賽克、嘈雜的音效、扭曲的新聞畫面，讓人看完後有種說不出的不適感。
而在另一個名為「監視者」的異常里，我先是找到了突然在街道上出現的監視攝像頭，隨後就在新聞看到了十分反常的一幕：
依舊是煞有介事的政府公告，只不過文案變成了「無州市公害局的職責是縱容違法犯罪，損害人民利益，擾亂公共秩序……」
另外公告裡招聘的所謂監視員，其要求是：「定期對著攝像頭微笑打卡，證明自己是人」以及「實時監控街道，想方設法活到下班」。這些文案大有此前流行的另一亞文化「規則怪談」的味道。
在整個遊戲流程里，這種怪異的小影片共有二十多個，風格基本也都和上面的例子類似，延續了「復古」「夢核」「怪異」等特點。體驗下來，欣賞這些詭異小影片，看看製作組還能玩出多少「花活」，確實是我打通遊戲最大的動力，也是《無人》作為「中式夢核」的最大亮點。
致敬《走近科學》的《靠近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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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精良的小影片外，《無人》能夠吸引如此多玩家關注並得到好評，一定程度上也是新式恐怖遊戲在「玩法」層面的成功。
製作人無郎曾在採訪中表示；「《無人》是中式夢核與《8番出口》的結合。」
所謂《8番出口》，指的是去年在日本社交網路里爆紅的低成本恐怖遊戲：
《8番出口》算是第一個將「循環」「異象」和「找不同」糅合到一起的恐怖遊戲，捨棄了一般恐怖遊戲中常見的Jumpscare元素，轉而在日常場景中，設置莫名出現且又極其細微的異狀來喚起人們心中的恐懼。
整個遊戲只有地下通道這一個場景
這種設計的本意並非驚嚇，而是試圖引起觀眾在「細思極恐」後，進而產生戰慄的複雜情緒，而它妙就妙在：利用了觀眾在「找不同」時聚精會神的心理狀態，進一步放大了在發現異常時所產生的驚駭感，從而使其成為了一個非常成功的「心理恐怖」遊戲。
值得一提的是，《8番出口》的作者僅花了3個月便完成了製作，創作初衷也只是作者在開發其他遊戲期間的「實驗」作品，他甚至一度做好了遭到玩家負評的準備。
但《8番出口》在發售當天便售出了3萬餘份，去年分別登陸了Switch和VR平台，均衝上了各自應用商店銷量榜的前十，今年甚至還將推出由日本東寶電影公司製作的真人版電影，可見其影響力之大：
官方公布的真人版電影海報
這種「以小搏大」的範例，一定程度上也是無郎選取這一題材的原因，他起初更想做的是一款擁有完整劇情的恐怖動作遊戲，但受限於經驗和團隊人手、能力的不足（沒有擅長劇情和文案的成員），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至於「8番出口」這一類型題材，首先它需要喚醒的是玩家對於日常環境的親切感，進而再通過某些現象打破這種認知。
想要實現這種效果，就更需要遊戲有一個逼真、高質感的場景模型，這時候「虛幻5」引擎所具有的渲染能力和物理模型就顯得更為重要，而這正是此前從事遊戲引擎工作的無郎更擅長的。
相信這也是玩家普遍在留言區反應《無人》的場景細節十分考究的原因之一：
自《8番出口》在日本爆火後，一年時間國內外相似的「8番Like」就層出不窮，比如Steam上的《13層：公寓異常管理員》、《10號街道》（The Street 10）、《5號站》（Station 5）等作品，大有利用這一類型開發成本低，熱度高的特點，藉機從市場裡分一杯羹的想法。
只可惜，除了《8番出口》本尊，其他作品無論是口碑還是銷量，大多都差強人意：
《10號街道》評價褒貶不一且僅有不到20個評測
去年4月發售的國產「8番like」，同樣是褒貶不一
僅提供英語版的《5號站》，同樣銷量慘澹
這些後來推出的「8番like」失敗的原因有很多，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體量過小」「主題不鮮明」，甚至有明顯的「換皮」之嫌，無法複製《8番》的成功。
而無郎則將《8番出口》玩法的精髓比喻為「短影片」——將遊戲中的諸多「異常現象」隨機地推送給玩家，從而給予玩家持續不斷的正面刺激。
但他認為這種類型也有自己的缺點——由於是隨機投放的內容，因此導致很難有成體系的線性劇情。
而《無人》作為又一款新的「8番like」，沒有重蹈模仿者覆轍的原因，正是因為遊戲利用精心製作的「靈異短影片」，進一步強化了玩家在發現異常時所接收到的正面反饋，使其對尋找新的異常始終有種「期待感」。
至於這一類型的缺點：沒有成體系的線性劇情，遊戲又因為選擇了「夢核」這個本就不強調邏輯和線性敘事的題材，合理地規避了玩家因為劇情或是設定缺失而引發的負評。
結語
在第一次見到《8番出口》時，我曾跟朋友發出過一個「暴論」：這類遊戲不需要劇情、不需要關卡設計、不用操心數值平衡、不需要音樂、甚至連場景也只有一個，卻可以獲得如此大的熱度，對於獨立開發者來說還真是友好。
但後續一眾模仿者的失利，顯然說明了哪怕是看似簡陋的「8番like」，如果搞不清這一題材成功的原因和優缺點，試圖靠單純的「換皮」贏得玩家，同樣不現實。
無郎正是看清楚這一題材的優缺點，因此《無人》取得了其他「8番like」不曾有過的好評和銷量，他曾表示作為自己的首個作品，開發《無人》更大的意義還在於：「把製作遊戲的流程走通」。
而從最後的結果看，這個獨立小團隊的路，顯然是走出了比較順利的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