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聞樂見，日本警察又破獲了一起網路犯罪案件。
2023年10月，他們逮捕了一名38歲男子。而拘捕的理由則是，這名男子違反了《跟蹤狂制約法》。
但是，這場「跟蹤」，並非發生在現實——而是在《Final Fantasy XIV》中。
啊？遊戲內的「跟蹤」，也是犯法的？
這起事件再次引發了一眾玩家關於日本網遊社交管理界限的討論。虛擬空間發生的「騷擾」行為成立而使嫌疑人遭法律制裁的案例其實還算新鮮，在VR普及後，我們已經看過不少類似的事例。但也正因為虛擬空間仍然屬於新事物，目前大多國家的法律還沒能跟上技術進步而制定對虛擬空間犯罪行為的相應規範，因此在法律審判上，類似事件仍然是個輕重難以界定的難題。這次事件所適用的《ストーカー規製法（跟蹤狂制約法）》，就是用於解決網路騷擾難題的法律。
是的，關於虛擬世界的「騷擾」我們已經看過不少案例。但如你所知，大多案例，都是嫌疑人實際在虛擬空間中操作角色，對受害人實施了確實不大符合公序良俗的不雅行為，才被判定為騷擾。
但這次FF14的騷擾案例，儘管確實令人噁心，但乍看之下，事情的性質好像還沒有嚴重到以往靠虛擬肢體動作展現不雅意圖的直白程度——就只是在遊戲裡跟蹤別人，也可能犯罪嗎？
（那去某個大區轉一圈可能
我們拘留所得機能癱瘓）
那你可能想得太單純了——畢竟這起事件遠不僅於此。
這名被逮捕的嫌疑人姓田中，38歲，在東京某公司上班。他的犯罪動機看似簡單，就是想在遊戲裡認識的女玩家聊聊天。但是，這名女玩家顯然對他興趣缺缺，聊了幾次就開始避而不見，結果激發了田中強烈的戒斷反應。
田中與這名28歲女玩家的緣分要從2022年11月說起。那時正值日本新冠疫情反彈，人們只能縮在家裡打遊戲解悶。田中在線上遊戲《Final Fantasy XIV》里遇到了這名女玩家，兩人聊得投緣，很快就從遊戲裡加到了LINE好友。
一開始兩人經常聊天，關係看上去不錯。但過了幾周後，女玩家突然銷聲匿跡，對田中的資訊和邀請置之不理。田中起初還以為她只是忙於工作，耐心等待了一段時間，見女玩家依然不回資訊，這才意識到對方其實是在避開自己。
從三月中旬開始，田中開始瘋狂地給女玩家發資訊，內容多是「我們聊聊吧」「一起去刷副本」之類。但女玩家全程無視，最後田中終於忍無可忍，開始發出威脅「如果你不理我，我會告訴你男朋友我們的事」「別裝了，你也喜歡我」等等。從3月20日到5月16日，短短兩個月之間，田中給這名女玩家發送了多達22條資訊。這才引起了女玩家的警覺，開始採取拉黑等黑名單對措。
但在經歷了推特拉黑、賬號隱藏等一系列對應後，田中仍不氣餒，還在FF14中持續用自己的角色跟蹤女玩家的角色。她跑到那，他就跟到哪。這可躲不了。
在一系列網路騷擾疊加的打擊下，女玩家終於忍無可忍，報了警。
最終，警方以違反《跟蹤狂制約法》為由，將田中逮捕。
被捕後，田中雖然否認了部分指控，但也承認自己的確對女玩家產生了興趣，「只是想跟她聊聊天，變得熟悉一些」，但否認有戀愛的意圖。
我們知道，日本存在著非常特別的「強大」的網路文化，和「複雜」的人際關係，於是這類網路騷擾跟蹤狂事件每天你都能刷到四五個。
而《Final Fantasy XIV》為什麼成為這起騷擾事件的原點，也和遊戲本身的功能有關。你可以輕易在官方資料庫中查閱其他玩家的角色資料，包括他們的位置和伺服器等資訊。即使刪除好友或拉黑，也無法完全避免與對方匹配。
有玩家曾在Reddit社區指出這一設計漏洞。他表示自己也遭遇過類似跟蹤騷擾，這給許多玩家的遊戲體驗帶來困擾。但遊戲開發商尚未採取有效措施，無法為玩家提供更好的隱私保護。這也讓一些想騷擾別人的玩家得以實施「強制的愛」。
（強制愛.jpg）
但也有玩家指出，要實現「完全避免遇見對方」的算法實在太過複雜，目前而言非常困難。
另有評論認為，可以通過設置特殊ID來迴避問題玩家，但也有人質疑這種做法的可行性。這類網路跟蹤和騷擾在理論上屬於違法，但實際處理中難度較大，也容易被忽視。
當然， 虛擬世界中本就沒有什麼是要輕易相信的。但同樣我們無法否認的是，如果把網路世界裡眾人的意圖都完全按照現實的邏輯限縮於現實世界的條條框框中，那也會造成很多「本末倒置」的問題。在網路上杜絕壞人騷擾很重要，但出於遊戲的「娛樂性」，在遊戲中尋歡作樂、結交朋友、分享樂趣的重要性，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優先級比「安全」更高，何況是強調社交的網路遊戲。因此，在虛擬世界中拿捏個人接觸的尺度，實際上是一個非常複雜的考量。
而這起日本遊戲騷擾案，所引發的討論正是網路社交應有的底線。
在現實社會的遊戲裡，我們沒辦法像刀劍神域那般輕鬆制定「雙方允許就能發生性行為」的簡單倫理限制。
畢竟，當虛擬的刺激擺在人眼前時，考慮「安全」，怎麼樣都會顯得格外掃興。
想想之前，在虛擬空間中，不論性別，男男女女的玩家多少都會面臨類似的騷擾問題——例如在快被人們忘記的元宇宙中。
元宇宙概念當時正火熱的時候，各大技術廠商都在這片藍海市場積極布局。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臉書推出的Horizon Worlds，用戶只要戴上VR眼鏡和手套，就能進入一個虛擬世界，和其他玩家互動。
但是，一些女性用戶反映，在Horizon Worlds里也遭遇到了性騷擾。有報道指出，一名女測試用戶剛進入Horizon Worlds，就發現自己被一群男性用戶包圍起來，大家都靜靜地盯著她看，讓她感到非常不舒服。
後來有男用戶的角色還試圖貼近她，這在虛擬世界中等同於性騷擾。這名女用戶表示，雖然只是虛擬空間，但沉浸式的體驗讓騷擾感覺起來非常真實。
類似問題也出現在另一款熱門VR社交遊戲VRChat中。這款遊戲聚集了許多動漫粉絲，大家以各種動漫角色的形象互動。但是，一些玩家會變換形象裝扮成女孩，引誘其他玩家進行情色方面的互動。即使被強制退出遊戲，這些人也可以輕易重新進入房間。
管理員的存在對這些行為基本上毫無約束作用，無法根本遏制問題——最後局面只能演變成，「你都來玩VRCHAT了，你不就是衝著這些來的嗎？」
這類遊戲缺乏有效的防騷擾機制，而沉浸感又加強了傷害，遊戲開發會商視並解決這類問題嗎？從現狀來看還沒有。原因很明顯，技術發展太快，而安全保障和道德規範跟不上步伐。所以說了半天，實際上又繞回來了。
最後總結，不論是元宇宙還是其他遊戲，我們當然都不能視網路為法外之地。遊戲帶來樂趣的同時，也有義務保護玩家，制定並執行必要的社交規範。但隨著技術進步，遊戲的真實度也在不斷進化。但問題是，就算遊戲愈發真實，它也並非現實——我們不能完全對遊戲套用現實的法條，也很難在跟真實無異的遊戲中尋找一個符合其定位的倫理道德天平。
一些保護玩家的措施，一方面囿於成本或技術考量可能難以實現，另一方面又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獨屬於「遊戲」這一載體的倫理天平，讓遊戲缺失了其身為娛樂產品的那一面。
要想在遊戲中確立一套足夠明確且讓玩家樂於接受的道德準則，玩家、遊戲製作人、法律專家——乃至活在當下與未來的全人類，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