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在審判乳搖的時候，我們在審判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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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在談論乳搖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什麼？
對著這個在不斷晃動的畫面，你有可能會跟我聊這源自人類最原始的生殖欲望，當第二性徵以晃動的形式呈現視覺上的衝擊時，極易讓雄性人類淪陷，這是幾乎所有雄性人類難以抵禦的本能。
你還可能跟我聊這個早已在文娛作品生產時成為某種慣例的要素，在種種作品中的惡趣味表現，比如明明是給你一本正經地講巨大人形機器人故事的「高達」系列，總會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給你搖兩下，比起擦邊，更像是來搞笑。
我看《機動戰士鋼彈SEED》時，被船長莫名其妙地搖晃逗笑了好多次
當然，大家都是俗人，最大的可能還是聊一聊那些赫赫有名，憑藉幾下晃動便震顫人心的角色，比如讓SNK一飛沖天的不知火舞，又或是「光榮脫褲魔」旗下那大名鼎鼎的「柔軟系統」所塑造的一具具電子性偶的姣好肉體。
《生死格鬥6》遊戲畫面
一般情況下是這樣。
從現代大眾式文娛商業作品誕生開始，對許多創作者來說，「乳房一搖，黃金萬兩」稱得上是某種慣例。在這個環境裡被薰陶數十年的受眾，對此喜歡者有之，不爽者當然也有，但大多都習以為常，認為乳搖出現在一個作品裡是個常規得不用過多去談論的操作——比起這個，一部作品裡有太多值得關注的地方。
所以，文章一開始提出的那個問題其實並不那麼成立，大多數情況下，我們其實不談論乳搖。
我們只看
但是，現在不這樣。
4月27日，海外獨立遊戲工作室Crytivo在X（前推特）上發布了一則帖子，內容他們準備在他們的休閒農場經營遊戲《Farm Folks》里添加乳搖的物理效果，因此在帖子裡詢問網友怎樣的幅度才是更好的。
這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操作，宣發一些遊戲裡創作者覺得吸引人的地方，對一款未上線的遊戲來說相當正常。而Crytivo的首部作品《Farm Folks》，是個在Kickstarter 眾籌支持下才得以成立的項目，選擇社交媒體來與未來受眾溝通一下作品的開發細節，也非常合理。
不僅僅是在X上，他們在Reddit上的Unity3D板塊也發布了帖子討論相同的問題。
然而，Crytivo顯然沒有料到這個普普通通的問題，會引起如此強烈的「反饋」，仿佛這個問題觸動了某個開關，讓他們的X下方逐漸演變成一個戰場。
Crytivo想要在遊戲裡添加乳搖的想法，在X上遭到了強烈的反對，且對抗的浪潮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在帖子發布幾天後，這個並不是那麼受到關注的獨立遊戲的開發動態，已經積累了超過50萬的閱讀量。
在這條動態下方，常規的歡呼聲諸如「有乳搖，好耶」等評論雖然也有，但表示明顯反對的評論才是大多數。
反對者中較為溫和的還會平心靜氣地解釋，說這款主打全年齡向的休閒種田遊戲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加入這樣的元素，對《Farm Folks》的潛在玩家群體們來說，他們未必會在一個這樣的遊戲中期待出現乳搖。
更激進一些的，則是直接開始攻擊，稱這是個狗屎一樣的主意，建議Crytivo解僱自己的營銷團隊。他們認為，這類遊戲會有相當廣泛的女性用戶，如果執著於用這類方式取悅男性玩家，無非是在激怒自己的另一個潛在玩家群體。嘴毒一點還會說Crytivo的措施還不夠到位，建議把遊戲名稱從《Farm Folks》改成《Farm FXXk》，直接轉戰黃油區。
激烈的反對意見讓Crytivo措手不及，他們很快便刪除了這條推文，並在自己的X上發布了道歉信，稱他們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在過去發現過玩家對乳搖系統的關注，因為一直秉持著跟玩家一同溝通與成長的原則，才將這個問題正式提出詢問大家的意見，但沒想到這會是一個越界的行為，他們會吸取教訓並在接下來做得更好。
然而，Crytivo的道歉並沒有完全成為這件事情的終點。
他們低估了這件事情背後的複雜性。在他們道歉過後，不僅過往批評他們的網民仍然抱有激進的批評態度，就連支持他們的玩家，也因為Crytivo的退縮而感到憤怒，共同在這封道歉信下對Crytivo進行著輸出。
不少玩家認為Crytivo並沒有堅持自己的原則，是個屈從於不合理意見的懦夫，他們如果真的想要做乳搖系統，就應該堅持去做，而不是在臨陣退縮導致進一步損失用戶。
有的網友甚至表示自己完全不是種田遊戲的用戶，也並不是那麼在乎是否有乳搖系統的加入，他們認為這個元素在一個遊戲中只是個自然而然的過程，但如果Crytivo能堅持自己的想法，他們會選擇購買這款遊戲。
具備更真實3D物理效果的遊戲表現，是Crytivo一直想要在《Farm Folks》中實現的東西——某種程度上，所謂的乳搖系統也只是這一切「物理效果」的延伸。Crytivo也因此低估了這一具備濃重性暗示的系統，會在網際網路輿論泥潭裡炸起的水花。
於是，夾在輿論兩端里外不是人的Crytivo，只能在這個兩方都不討好的終局裡，咽下這突如其來的苦果。
在道歉信發布後，他們一如既往地發布著一條條新的開發動態。在其中一條中，他們寫道「擁有實時物理特性的動態角色固然很好，但有時，他們也會陷入難以自拔的困境」。
頗有幾分自嘲的韻味。
但陷入這種進退維谷的境地，對Crytivo來說可能多少有些無妄之災的意思。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選擇了一個敏感的時期，在一個敏感的社交媒體上點燃了炸藥桶——他們唯一有些失誤的，大概是事先沒有發現那裡堆放著危險可燃物。
可能往前放一段時間，他們向公眾詢問自己是否應該在遊戲裡添加乳搖系統，並不會陷入到如此極端的輿論風暴中，在一個休閒的種田遊戲裡添加乳搖系統對一部分玩家來說或許真的是不合適的，但這一切完全有可能在一個更平和的環境下被討論。
但現在不太行。
事到如今，其實已經不用我來給各位科普所謂「政治正確」對遊戲行業的影響，那張「政治正確四大天王」的梗圖，相信大家都看膩了。
近幾年來，歐美地區的網友們與「政治正確」之間的論戰，從麥當勞廣告到《Final Fantasy VII 重生》，再到最近陷入和諧風波的《劍星》，想必大家也都有所耳聞。
這些關於作品中的女性角色是否應當「性感化」的討論，已經逐步從爭論上升到罵戰，再到「和你呼吸同一份空氣都讓人感到恥辱」的黨同伐異行動。
先是《劍星》在發售之後的和諧事件，直接把Shift Up和PlayStation架在火上烤，簡簡單單的一個布料增減問題，鬧到現在仍然撲朔迷離不知結局。
從《劍星》啟動宣發方案那一天開始就在抵制這部作品的群體，與因為《劍星》的和諧而群情洶湧的玩家間的火藥味越發濃重，最後發展到了出現「死亡威脅」的程度——相關過程可以去看我們之前發布的文章《發動七萬人反對〈劍星〉和諧的行業老兵，被人花三萬美金懸賞追殺》。
《劍星》反和諧運動的發起人被人懸賞，他自己為此弄了張通緝令當頭像
而在遊戲區隔壁的動畫區最近也有類似的爭端。大熱番劇《迷宮飯》在上周放送的第17話中，讓以奇美拉形態登場的角色法琳的胸部狠狠地晃了一晃，同時還有扯爛自己衣服的明顯「殺必死」內容。
這些都讓許多動畫的觀眾開始激烈地批判扳機社的創作風格，在各大社交媒體你都能夠看見舉著「與原作不符」大旗對扳機社進行口誅筆伐的觀眾。
這些看似無關的爭議，似乎讓矛盾在一夜之間爆發，在中外網際網路各個領域多點開花，不同事件的紛爭都逐漸被歸攏到一個類似的關於社會現象的爭論上去，將刻畫女性角色時添加性感元素的行為，又一次被重重地釘在恥辱柱上。
而Crytivo在這個時期內所遭受的集中攻擊，似乎也只是在這個環境中醞釀出的又一場戰爭。
這很奇妙，何至於此？
很多時候，這些看似相似的爭端，歸根到底，其實都說不太到一起去。
《劍星》的和諧問題是個相當典型的「貨不對板」的問題，開發者與發行方在遊戲上線前後，因為政治、文化、審查等種種因素對遊戲進行增減，都屬於正常範疇內的行為，玩家若對作品不滿意，是另一個領域的問題。
既然Shift Up在《劍星》發售前不斷強調著「將在所有國家都提供相同的未經審查的版本」，那麼當媒體評測的內容成為他們出爾反爾的證據時，成年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並不是個很難理解的道理。這與玩家們的喜好、是否進一步加劇了對女性的刻板印象等等「高大上」的問題無關，它所遵循的首先應當是商家要為顧客負責這個最簡單的商業邏輯。
關於《迷宮飯》的爭端，則是個極其特殊的個例。
說實話，《迷宮飯》一直到第17話才出現這類會引起爭議的內容，反倒是老動畫觀眾意料之外的事情。扳機社對性感的執著，對乳搖的愛好，對以強烈的視覺衝擊去塑造作品的風格，早已是刻入這家動畫公司骨子裡的東西。他們在《迷宮飯》中所採用的創作手法，相較於他們最為著名的如《天元突破》《斬服少女》等作品，已經算是收斂到了極致。
對「低俗」的愛好，以及突破「低俗」給作品帶來的局限本身，都是扳機社作品裡「作者性」的呈現之一。他們並不只是為了服務受眾而在作品中加入的這些元素，倒不如說他們是喜歡這些元素，所以往作品裡加了，然後恰好讓受眾喜歡。
而討論「作者性」的作品，基本上要默認的規則是對他們的惡趣味的道德批判都是虛弱且無力的，正如你讓姜文別玩槍，讓昆汀別看腳一樣無趣。性和暴力作為創作永恆的兩個母題，本身就讓他們的惡趣味跟作品中的自我表達爛在一起，你要真的揪著這些要素去進行道德批判，大概很多人類文化史上璀璨的明珠都得跟著他們一起下油鍋。
這老變態為什麼不是「明日方舟腳臭吧」名譽吧主
至於Crytivo，正如前文所說，他們是被殃及的「池魚」。
在當前版本的大環境中，這些爭端都和現實中的許多問題一起，被統合在一個「男凝」的大網兜里，炒大鍋菜一樣被端上社交媒體的餐桌。大鍋菜里什麼東西都是一個味兒，在同一個環境裡對這些問題的攻擊也都一個樣。
但即便統合在一個巨大的問題中，實際上這些文娛作品大多能上升到的，不過是「商業」的層面。
在「商業作品」里，「服務受眾」是鐵律，不做市場調查就去推出產品的行為等於買彩票。而提到服務受眾，就脫離不開受眾身上的種種特性，性別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你用「媚男」來批判任何一個「二次元遊戲」很大概率都是一句廢話。這既不值得驚訝也不值得他們羞愧，因為人家服務的的確都是這一批潛在玩家群體，而且在歷史規律的驗證下，這個群體裡LSP的濃度確實很高。
你不會以為「NIKKE」是為了賣你遊戲性吧
同樣的邏輯在女性向作品裡也是可行的，女性向作品中一樣有著性和暴力。如果一個乙女遊戲裡的男性角色不具備相當的「性吸引力」，那麼這個遊戲多半是要撲街的。而這類具備「性吸引力」的男性，同樣是各種「刻板印象」的集大成者。
從客觀層面上看，市面上有乳搖、臀搖等等面向男性的服務性要素的作品汗牛充棟，面向女性的作品寥寥，歸根結底是個受眾規模的問題，或者說投票權的問題。
相較於「媚男」，很多商業作品在「媚女」上仍然在相當前期的探索階段，無論是女性受眾群體規模還是女性向作品，都仍然沒到最終的成熟階段。隨著女性受眾群體的擴大和女性的自我意識覺醒，只要商家還想著賺女性的錢，這類作品最終必然會逐漸繁榮起來，再多人反對都沒用。
跟「商業作品」談道德和平權是很無恥的事情，你罵商家無恥，商家也會罵你無恥。
歸根結底，掙錢是一件沒有性別也沒有情緒的事情，但很多人會在這上面用情緒和性別的包裝來掙錢——這事兒同樣無論男女，都一樣令人作嘔。
當我們在談論乳搖的時候，我們什麼都沒談，只是有幾個LSP在那裡嘿嘿嘿。
當我們企圖對乳搖進行審判的時候，沒什麼值得審判的，只是有群人想要讓那些LSP在那裡嘿嘿嘿。
乳搖再怎麼搖都搖不出「無傷大雅」的領域，真的要上升到平權與根除男權社會弊端的層面，你要做的是爭奪投票權，無論是商業領域還是社會領域。
我個人非常支持女性爭奪投票權的初衷，但請使用有效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