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了，美國司法部對App Store規則的反壟斷調查仍在繼續，時隔多年，這場反壟斷的戲還沒有唱完。但也許，留給司法部的時間不多了。
在反壟斷領域，蘋果和谷歌是被調查的主要對象，有一家公司把這兩大巨頭雙雙告上了法庭——《堡壘之夜》的開發商Epic Games。
三年前，Epic Games向蘋果和谷歌發起了戰鬥。Epic Games CEO Tim Sweeney認為，這兩大科技巨頭對移動市場掌握了太大的控制權，強迫用戶通過他們的應用商店下載應用，使用他們的支付系統交易，而他們從每筆交易中抽取30%的佣金。
《堡壘之夜》不甘心被抽成，在遊戲內加入商城繞過蘋果和谷歌的應用內購買機制，但隨後這兩家公司以違規為由將遊戲下架，作為反擊，Epic對蘋果和谷歌提起訴訟，指控他們壟斷了應用程序的分銷市場和支付渠道。
「這些應用商店從應用中賺取的錢，遠超過創作者本身。」Sweeney在2020年向蘋果和谷歌提起聯邦訴訟時表示，他的目的是打破這些科技公司構築的「圍牆花園」。Epic希望他們允許應用開發者在設備上提供自己的應用商店，並允許第三方支付方式。
Sweeney的這場反壟斷運動得到了眾多小型應用開發者的支持，他們也覺得自己被蘋果App Store和谷歌Google Play剝削了。
現在，這兩起案件都有了判決，結果卻恰恰相反，這引發了人們關於應用商店未來變化的廣泛討論。
輸給蘋果後，Epic終於掰回一局
兩周前，在舊金山，一場關注度極高的審判落下帷幕。陪審團在經過幾個小時的討論後，裁定Epic Games勝訴。陪審團認為，在應用分發和應用內計費服務市場，谷歌確實表現得像壟斷者，在多項協議和交易中存在反競爭行為。
雖然陪審團確定了案件的責任方，但在法官裁定最終補救措施之前，案件還未結束。雙方將於一月份在舊金山舉行聽證會，探討谷歌應該如何調整運營模式。
但不管怎麼說，這是Epic Games的一次歷史性勝利，也是對整個移動應用生態系統商業模式的一次重大顛覆。
然而，在2021年，Epic Games針對蘋果提出十項壟斷指控，其中九項被聯邦法官駁回。Epic對蘋果和谷歌的訴訟幾乎如出一轍，但聯邦法院認為蘋果在州和聯邦層面遵守了反壟斷法。
哈佛商學院教授Andy Wu表示，「對於Tim Sweeney來說，這是一個出乎意料的轉折。因為他的真正敵人一直是蘋果，而不是谷歌，谷歌案與蘋果案相比幾乎只是小插曲。」
相比於谷歌，蘋果的應用商店政策更加封閉。谷歌Android作業系統可以安裝第三方應用商店，而蘋果系統不可以。Android手機可以安裝非Google Play商店裡的應用，蘋果也不允許。不過儘管谷歌允許在應用商店外下載，但在美國，超過95%的Android手機下載應用都是通過Google Play商店。
蘋果和谷歌通過應用商店抽取的佣金，每年能為其帶來數十億美元的收入，包括影片軟體會員付費、遊戲內道具購買、健身或約會應用訂閱等等。雖然這創造了一條可觀的收入流，但對於這些市值數萬億美元的巨頭來說，失去或減少這部分收入遠非生死攸關。
在案件中，這兩大巨頭辯稱，他們對應用商店內購徵收15%到30%的費用，是為了確保iPhone和Android系統的安全。蘋果提出，這個百分比與其他數字商店的收費相當，例如索尼的Playstation和微軟的Xbox。蘋果和谷歌還說他們相互競爭，削弱了任何一方的壟斷控制。
但在Sweeney的視角中，蘋果和谷歌一旦放鬆對應用商店的控制，能讓應用開發者賺取更多收入並激發更廣泛的創新。同時，這也意味著消費者將享受到更低的價格，最終惠及每一位手機用戶。在這樣一個生態中，Epic Games也將實現更大的經濟收益。
兩大巨頭的「圍牆花園」已有裂痕
Paul Swanson是Holland & Hart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專注於為客戶提供反壟斷影響建議，並代表他們參與反壟斷訴訟。他認為，谷歌案的陪審團裁決標誌著對應用商店商業模式合法性的重要轉變，這可能會動搖谷歌、蘋果等公司長期以來享有的「圍牆花園」式商業模式。
目前尚不清楚審理此案的法官James Donato會如何處理，但在法官作出最終裁決前，谷歌大概率不會對Google Play商店進行太大改變，如果谷歌自行採取行動，可能會導致後續法官裁決的執行更為複雜。Epic可能會向法院尋求更具體和詳細的指導，而谷歌則試圖說服法庭理解其業務需求，過多的限制最終可能損害市場競爭。
Swanson認為，法院將努力尋求平衡，儘量以少干預的方式恢復市場競爭，可能將重點放在擴大下載安卓應用的選擇上。這一裁決也可能對其他市場產生影響，使他們開始認識到，這個基本的商業模式存在法律風險。
多位專家和教授表達了對谷歌案的看法。斯坦福法學院的Mark Lemley教授認為，法官可能會命令谷歌重新上架《堡壘之夜》或根據陪審團的裁決系統性地改變Google Play商店的運營模式。紐約大學的Eleanor Fox教授則指出，引入競爭至關重要，目前谷歌並沒有感受到來自外部的競爭壓力，應該讓更多的參與者進入這個領域，儘管這可能會影響谷歌的收入。
Swanson還提到，可能會出現集體訴訟案件，這為其他潛在的原告提供了提起訴訟的機會，即使他們沒有Epic那麼多的資金，Epic為其他人鋪設了一條可行的路徑。
不過據應用公平聯盟(CAF)的執行董事Rick VanMeter所說，目前尚未聽聞其他開發者提起訴訟。CAF是由Epic創立的一個遊說團體，成員從最初的十幾個到如今已超過70個，包括Spotify、Match、Tile、Deezer、Basecamp等。
VanMeter對谷歌和蘋果能否遵守法官裁決表示懷疑，他指出蘋果和谷歌曾設法規避法律裁決。比如谷歌曾宣布允許用戶使用第三方支付方式，但佣金僅比使用谷歌支付少4個百分點，算上第三方支付平台的額外費用，最終開發者需要支付的反而更多。而當蘋果被命令對荷蘭的約會軟體放開第三方支付時，蘋果被連續罰了10次才妥協，但對使用第三方支付的開發者收取的佣金僅從30%降至27%。
「我們的成員希望有更具體和明確的規則，防止他們規避裁決。」此外，VanMeter還認為，這一裁決可能促使最高法院覆審Epic針對蘋果的訴訟，儘管蘋果基本上勝訴了，但法院要求其在應用商店中提供更多支付方式，蘋果則就此提起上訴，在最終裁決出來之前，蘋果無需對應用商店進行更改。
歐盟監管可能會更快改變應用商店政策
儘管Epic稱這一裁決為「全球所有應用開發者和消費者的勝利」，但實際上這只是真正瓦解應用商店商業模式的其中一個多米諾骨牌。特別是，其他市場即將出台的立法，如明年生效的歐洲數字市場法案、英國的數字市場、競爭和消費者法案，以及巴西、日本、澳大利亞、加拿大和美國正在考慮的各種法規。
拋開Epic案件的發展，有些人認為，歐盟的監管壓力可能會更快地促使應用商店改變。作為歐洲數字市場法案的一部分，蘋果正準備允許其他應用商店進入。據去年彭博社報道，這一舉措將使客戶能夠繞過所謂的「蘋果稅」，為第三方開發者創造公平的競爭環境。去年歐盟還立法規定，從2024年起智慧型手機必須使用USB-C充電接口，這一政策已在新的iPhone 15上得到體現。
目前，蘋果針對歐洲地區App Store的更改是否會擴展到全球其他地區尚不清楚，但鑑於歐洲是繼中國和美國之後的第三大App Store收入來源，這裡的變化可能會促使蘋果全面改變應用商店的運營方式。如果蘋果改變了，谷歌又將如何應對？
哈佛商學院教授Andy Wu指出，迫使矽谷公司改變一直是一場艱難的鬥爭，因為針對高科技公司的反壟斷法已有一個多世紀的歷史。只要國會不針對數字時代制定新的競爭法，就需要最高法院提供一些明確的指導。他強調：「目前，圍繞數字平台的反壟斷法存在很多模糊之處，如果高級法院能解決這些問題將大有裨益，我們需要最高法院介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