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的7月20日，電視裡直播的節目讓整個西方社會驚掉了下巴。
黑白螢幕中的宇航員拿出一柄赤旗插在天空之上，他正向全世界宣誓，東方的制度優越性。
是的，蘇聯在太空競賽中領先於美國完成載人登月登月。
當時整個世界報紙的頭版頭條都用著同樣一個標題——
《Red Moon》
紅月當空
一
當然，在美國宇航員阿姆斯特朗那句「個人一小步，人類一大步」被靈活運用到各種小便池標語的今天，蘇聯登月並不是我們學過的歷史。
但在另一條時間線中，蘇聯航天局總設計師科羅廖夫沒有在1966年因癌症死在手術台，蘇聯也從未入侵阿富汗，所以至今東西德沒有統一，冷戰格局保持至今。而美國，因被蘇聯登月震動，早早越戰中撤兵，幾乎是舉全國之力與對手展開太空競賽。
短短30年之後的1999，兩個超級大國的太空爭霸就從月球一直卷到了火星。
這樣的世界，來自美劇《為了全人類》。
貝塞斯達畫師Emil Pagliarulo多次發文推薦這部美劇，稱它既展現了太空時代的奇蹟和危險，又展現了60-80冷戰時期的浪漫和瘋狂，必須看。
你知道，《星空》是《薩爾達傳說：王國之淚》爭奪今年年度遊戲的最大競爭者。而Emil Pagliarulo正是《星空》的藝術總監，他以一種類似《為了全人類》設定的起點，提出了一種人類剛剛向太空探索時，由40年前太空競賽時代延續發展出的科幻美學：NASA朋克。
我想這應該才是《星空》與我們玩過的所有科幻遊戲最大的不同：
星辰大海路上並不是超級英雄式的冒險或王師偉大遠征。在人類剛剛走出地球的NASA時代，它更像坐著浴缸劃著木漿，卻要橫渡太平洋。
二
我不算資深航天迷，但我確實有個怪癖：
觀看1986年1月28日NASA「挑戰者號」航天飛機的起飛影片，反覆看。
氣閥脫落燃料點火是工業金屬的節拍，多節助推發動機的燃燒是碾核的採樣，現場人群與工作人員的表情蒙太奇則是後朋克的RIFF。控制中心的廣播人聲則是後搖的韻律。
火箭點火升天的過程有種魔力，能在我腦海中奏響音樂，短暫忘卻所有現實的苟且。
然而，挑戰者號並沒有成功發射。
僅僅73秒後，航天飛機便在所有期待之中化作一道絢麗的煙花。
畫面里本來熱烈昂揚的氣氛，瞬間死寂。
沒有奇蹟，執行此次任務的七名航天員全部遇難。
其中甚至包括一名編外的高中老師。克里斯塔·麥考利芙之前執教於康科德高中，本是素人，卻因報名了NASA的太空教師計劃，「幸運」地在11000名申請者中脫穎而出。
NASA本想讓麥考利芙在太空授課，激勵更多的孩子未來投身航天事業。
可在卡納維拉爾角的發射現場旁，被邀請而來的麥考利芙的學生，其它機組成員的家屬，以及電視前所有的觀眾，他們看到的僅僅只有末日般的白色煙霧，向人類昭告引力的無情。
英國在美洲的第一個定居點，弗吉尼亞的詹姆士鎮，你知道第一批第二批來此的拓荒者存活率是多少嗎？答案是不到20%。
航天時代初期的困境其實並不比航海時代好多少。
尤其科研人員背後還有兩個超級大國的政治任務，無論美蘇哪方，因干涉專業人辦事，亂劃死線，無視客觀科學規律的大躍進式行動造成的慘案不勝枚舉。
而且就算是專業人士，他們同樣也在摸著石頭過河。
沒有前人留下的經驗，沒有可以複製的作業，相當於每次試飛都算是拿人命去試錯，稍一玩砸直接就成了活人獻祭。
所以大夥千萬不要覺得所謂黃金科幻是什麼高大全的理念，口號式的所謂人類勇氣讚歌。就僅僅從倫理上說，它和「為了製造能拯救大多數的神藥，是否該拿少數人做藥物試驗」一樣，存在著巨大道德爭議。
然而，月亮就在那裡，總會有人想上去看看。
就如現代考古發現的人類遷徙證據，千萬年中從不缺少傻瓜乘著簡陋木筏奔向海洋的另一邊賭命。
在《文明帝國 VI》中被稱為第一富哥的曼薩穆薩，現實里就有個本該當國王的哥哥。可他哥放著萬貫家財和一整個王國不要，愣在1312年的非洲組建了一支超過2000多艘船的艦隊出海，結果消失於地平線，再也沒有回來。而在一些南太平洋島嶼，他們與智力印第安人基因的重合更說明第一個抵達美洲的可能真不是哥倫布或維京人。
所以儘管「拿浴缸橫渡太平洋」瘋狂而激進。
卻必須承認，挑戰者事故中所表現出的昂揚和瘋狂、破碎與無畏，會給我一種人類狂妄所以受懲罰，有伊卡洛斯宿命的悲劇美同時又蘊藏無限希望的符合體驗。血脈賁張，又難以呼吸。
而這樣的抽象概念被《星空》的美術總監提出成了一種科幻設計風格，正如《生化奇兵》中的蒸汽朋克是美國例外論宗教與種族主義狂熱的外顯，《電馭叛客2077》的夜之城霓虹是無度消費主義和「安資」壞未來的延申。
「美蘇太空競賽」窒息、瘋狂卻無比浪漫的短短30年。
我想正是《星空》NASA朋克的原型。
NASA的官方海報
三
貝塞斯達如此解釋NASAPUNK：
項目早期，當我們試圖建立遊戲美學時，我們創造了『NASA-朋克』這個詞來描述一個更接地氣、更容易產生共鳴的科幻宇宙。我們想要一個非常現實的想法。你可以從當前的太空技術中劃出一條線，並由此推斷未來，這樣它就可信且具有連續性。
如何理解？
杯賽Up主鱷官長的分析非常到位，你可以拿《星空》的宇宙飛船與《最後一戰》《質量效應》《星際大戰》等作品的飛船設計做對比，一看便明。
我們看到，在處於星際時代的作品中，飛船通常是一個整體。
可《星空》的人類仍處於還在向外探索的階段，所以它的飛船更像是由一個個模塊部件拼湊，給人一種還在研發當中，僅僅注重實用主義的感覺。而這正是目前航天工業的設計理念，一方面是做成整體目前技術做不到，另一方面在探索階段機械設備穩定性堪憂，這樣做也是方便維修和替換。
若從視覺感受比喻，《星空》的飛船相較《最後一戰》的飛船就像是一戰的螺旋槳飛機對比現代的F-35，它不穩定，隨時可能是空中棺材，卻在美學上有著後者沒有的，人類冒著生命危險，卻義無反顧挑戰天空的浪漫。
另一個例子，是《星空》里技能樹的設計。
做成針織質感的印花乍看之下很有杯賽擅於做舊的審美，卻既不未來，又不科幻。
但對航天有一定了解的朋友必定會高潮，因為它的設計源於現實中的航天任務貼花，從阿波羅11到最近的阿爾忒彌斯計劃，只有執行過任務的航天員，才有資格繡上對應的NASA印花。
所以這些看似前工業時代的手織物在被NASA發行限量同款後，在Ebay上能被地球上最懂科學技術的一群航天迷炒到上千美元的價格。
而我國每次航天任務也會對應的印花。
卻總有自以為了解科學或科幻的人大言不慚地說它「土」，正如《星空》也給很多人不夠科幻，沒有亮點的印象一般，科學那種求真務實的性感，僅靠納米材料、機甲和粒子光束可張揚不出來。
最後還有最接地但也最叫人浮想聯翩的設定。
既《星空》是的星球很多有現實依據而並非如《無人深空》那般全由程序生成。換句話說，當你在夜裡仰望夜空時，那些星星都可能出現在遊戲裡。
仙后座阿爾法，傳統上稱為 Schedar，來自阿拉伯語「乳房」，距地球有整整228 ± 2 光年，我能去嗎？
可以的，《星空》的宣傳片中就出現了一顆仙后座的行星。
仙后座一號，她會是我探索的一大目的地。
另外像納里翁是70 蛇夫座的一顆行星，夏安在西·布蒂斯星系，雅法距離我們46.1光年，第二卷則在61處女座那裡。
遊戲還未發售，星學家已開始尋找預告片裡出現的每棵星球在現實宇宙的具體身份位置。尤其對天文愛好者來說這更是夢想照進現實，在相關社區里，他們已開始討論遊戲發售後最想去逛哪一顆星星。
我始終認為：好奇心應當是如性慾一般是不該被閹割的欲望。
但如陶德在採訪中透露，《星空》的世界人們同樣已和我們的世界一般，處於加速內卷，不再向外進取的階段，只剩去年預告中曝光的星座組織，還會指望玩家能承擔「走出去」的使命。
如果杯賽編劇正常發揮，圍繞這一主題挖掘好「向外探索的意義」，那麼它將既是對太空競賽時期的總結，也會擁有能指引人們重新仰望星空的文學性。
因為NASAPUNK不同於其它科幻美學的最大魅力，正是它的想像基於現實，才讓人覺得觸手可及。
四
在《為了全人類》第三季里，NASA，蘇聯航空局，以及以馬斯克SpaceX公司為原型的太陽神公司為了爭奪第一個登上火星的榮譽，展開了一場驚險刺激的三方賽跑。
(劇透預警）
很王道卻很俗套的是，在大自然的無情威脅下，最後三方由競爭變成了合作，編劇寫了一個美蘇宇航員共同登上火星的結局。
結果末尾上演驚天反轉，他們竟在此撞到了困在這裡好久的朝鮮宇航員。原來朝鮮給他的是單程票根本就沒計劃讓他回去，卻也因此比其它競爭者考慮的問題少，黑色幽默地讓這位高麗超人成為了真正的火星第一人。
你當然可以說美國佬蔫壞，拐著彎就想黑紅色陣營愛用宏大敘事去騙人送死，不把人命當命。
但有位網友的評論我非常認同。
坐上一艘沒有回程的飛船，跌跌撞撞地墜落在一個陌生的星球，戰戰兢兢地踏上陌生的土地，埋葬犧牲的同伴，然後棲身狹小得沒法轉身的太空艙，吃著難以下咽的罐頭，徒勞地呼叫聯繫不上的地球，絕望纏身卻依然做著大概率毫無用處的實驗。
相比美蘇特別是太陽神公司那些吃著羊排喝著咖啡數著日子準備打卡下班回家的宇航員，這位虛構的朝鮮大哥何嘗不最NASAPUNK？正如我前面分析真正的航天探索每一步都能是拿命在賭，看似無厘頭的朝鮮超人，實則算是全劇最符合黃金時代宇航員的形象。
(劇透結束）
為什麼？按另一位北美大哥的說法。
冷戰時期，太空飛行的想法極具魔力。因為所有人都被困在一個隨時可能爆發核戰的星球上。所以這些瘋子報名參加了向虛空發射的「賭命」試驗中，去了某個令人難以置信、無法到達的地方。
可他們做到了，依靠手寫輸入的，算力不如現在智能手錶的電腦數學支持，像加加林、阿姆斯特朗和奧爾德林這樣的人率先走了出困境。而這也是為什麼《玩具總動員》中最受人歡迎的玩具是巴斯光年，像《Space Oddity》或《Rocketman》等太空主題音樂霸占音樂榜。
曾有一段時間，宇航員是迄今為止最受學生歡迎的未來職業。而現在，它可能是影片博主、Tiktok網紅、或者是電競明星。
所以，真的只有末日威脅才能逼迫人類往外探索嗎？經濟下行不斷內卷爆發衝突的現實時間線，真的有重回太空競賽時代的可能嗎？更實際點說，大夥房買不起，工作不好找，好多人連飯都吃不起了，教唆別人做上天夢，這真的有意義嗎？
說實話我還整不明白，因此我才會更期待9月《星空》的NASAPUNK能給我一些解題思路。
屆時我要把我玩過的最慘遊戲主角捏到《星空》裡面。
她在最絕望的末世中始終有個航天夢，我要帶《最後生還者》的艾莉，去宇宙看星星。
